卷二灤陽消夏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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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叫賣聲了,和活着時一模一樣,兒啊,你要上哪兒去呀?&rdquo鬼魂回答:&ldquo父親,我也不知道,我走了,我走了&hellip&hellip&rdquo此後再問常明,就不能發出二格的音調了。

     張受長副使,南皮人,做河南開歸道道員時,曾夜裡閱讀一份斷獄的案卷。

    他思考着自言自語地說:&ldquo用刀割頸自殺死的,刀痕應當進去重而出來輕,現在進去輕而出來重,為什麼呢?&rdquo忽然聽到背後歎息一聲說:&ldquo您還算懂事。

    &rdquo他回頭觀看,卻并沒一人。

    唉的歎了口氣說:&ldquo多麼厲害,審理案件真可怕啊!這次幸而不錯,怎麼能夠保證别的日子不錯呢?&rdquo于是上書稱病而歸。

     先叔母高宜人的父親高榮祉,在山西陵川做縣令。

    他得到一古舊玉馬,玉馬的質理不很白潔,而且血迹斑斑,沖洗不掉。

    他用紫檀木為玉馬制成一個底座,常放在書案上。

    玉馬的前腿本來是雙跪欲起的狀态,一天忽然左腿伸出了座外。

    高公大驚,合署傳觀這一怪物,都說程朱主張&ldquo格物&rdquo,可這個&ldquo物&rdquo他們是&ldquo格&rdquo不了的。

    一位館賓說:&ldquo大凡物件,年深日久就可興妖作怪,得到人的精氣過多也能興妖作怪。

    這個道理很明白,不足為奇。

    &rdquo衆人議論将玉馬擊碎,一時猶豫未決。

    第二天,玉馬左腿又屈入座内恢複了原形。

    高公說:&ldquo還真成精了。

    &rdquo便将玉馬投入火爐中。

    玉馬在火爐中好似有&ldquo呦呦&rdquo的叫聲。

    從此以後,沒有發生任何其他怪異,不過高氏門庭也逐漸破落起來。

    高宜人說玉馬燒了二天,裂成兩截,她還見到過燒毀的半個身子。

    還有,武清王慶口曹家的廳柱上,忽然長出兩朵牡丹花,一朵紫的,一朵碧的,花瓣中的脈絡好象金絲,花葉繁盛,過了七八天才枯萎掉落。

    花的根從柱生出,紋理與柱相連;近柱二寸還是枯木,二寸以遠才逐漸變青。

    我的先太夫人是曹氏的外甥女,小時親眼見過廳柱的牡丹,當時都認為是吉祥征兆。

    我的外祖雪峰先生說:&ldquo反常的物就是妖,哪有什麼吉祥征兆!&rdquo後來曹氏門庭也破落了。

     先外祖母說,曹化淳死後,他的家人用明代的一條玉帶殉葬。

    過了幾年,他的墓前常見有一條白蛇。

    後來墳墓被水浸,棺材朽損。

    在改葬那天,其它珍貴的東西都在,而玉帶卻不見了。

    蛇的身上有一節節的花紋,像玉帶的形狀。

    莫非他那兇悍陰鸷的魂魄,假托玉帶而變化了麼? 外祖父張雪峰先生,品性高潔,尤喜藏書。

    書房裡文房四寶齊全,圖書史料整齊有序。

    他出去時常鎖門,沒有他來,誰也不準開。

    書房前的院子裡花木茂盛,地上青苔争綠,、r環們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舅舅健亭公十二三歲時,趁我祖父外出,偷愉溜到院裡樹下乘涼,聽見書房裡好象有人走動。

    他懷疑是外祖母回來了,于是屏息觀看,但見竹椅上坐着一個女子,漂亮得象畫中美人一樣。

    椅子對面有一塊大鏡子,高五尺,鏡子裡照出來的卻是一隻狐狸。

    健亭公怕得不敢動,偷偷看狐狸要幹什麼。

    這女子忽然看見鏡中的影像,急忙繞着鏡子呵氣。

    頓時,鏡面上一片模糊。

    好一會兒,狐狸才又坐回椅子上,鏡子上的氣霧慢慢消去。

    再看鏡中,又變成了一個漂亮女子了。

    健亭公害怕被發現,輕手輕腳縮了回來。

    後來,他暗中告訴了姚安公。

    姚安公曾給幾個孫子講<大學》中修身那一章,舉例說:&ldquo明鏡上空白無物,所以影像無處躲藏,一旦被妖氣所覆,則失去物之本形,何況因私情而偏袒,事先就蒙上自己的眼睛呢?&rdquo又說,豈止私心,公心也可蒙住眼睛。

    正人君子,被小人暗算已可能惱羞成怒,一時糊塗,也許颠倒是非黑白。

    過去包公的小吏佯裝弄權之狀,使本應挨打的囚犯免于挨打。

    這與妖氣遮蔽了鏡子是一個道理。

    所以要誠意誠心,正直無邪,必須先廣泛接觸生活獲得知識。

     有一個賣花老婦說:京城有一所住宅靠近空的園地,園中本來多狐。

    有一個美麗的女人夜裡越過矮牆同鄰家少年親昵,因害怕事情洩漏,就開始假托姓名。

    後來歡愛漸漸和洽,估計不至于相抛棄,就自己冒充是園中的狐女。

    少年喜歡她的美色,也不疑心拒絕。

    很久以後,忽然這個女人家的屋上有瓦片擲來,聽到罵聲說:&ldquo我居住園中長久了,小兒女們戲耍抛擲磚頭石塊,驚動了鄰裡,或者是有的。

    實在沒有放蕩迷惑人的事,你為什麼污辱我?&rdquo事情才洩露出來。

    怪啊!狐狸精的誘惑常常假托于人,這個女人竟假托于狐狸精。

    善于誘惑的人被比作狐狸精,這個狐狸精竟然比人還要堅貞。

     有位遊士,靠書畫謀生,在京都納得一妾,非常愛她。

    如果有人請他赴宴,他肯定袖回水果佳食給愛妾吃。

    愛妾也與他情投意合。

    可是沒有多久,遊士病危,臨終之際對愛妾說:&ldquo我沒有家,這就會使你沒有歸宿;我又沒有親屬,這也将會使你沒有依靠。

    我以筆墨為生,我死以後你另尋佳婿,琵琶别抱,這是情勢所迫,也是理所當然。

    我沒有留下債務牽累你,你也沒有父母兄弟掣肘。

    如果遇到遂心的男人,不要接受他的成婚聘金,但一定與他約定,每年祭祀時節妥允許你給我上墳祭祀。

    能夠這樣,我就死無遺恨了。

    &rdquo愛妾流着淚,點頭答應了他的遺囑。

    遊士死後,愛妾嫁了一位豪士。

    豪士如約允她祭祀故夫,而且也很愛她。

    然而,這位愛妾卻常郁郁寡歡,不忘遊士舊恩,每夜都夢見與故夫同席共枕,有時就昵昵呓語,似與故夫說話。

    豪士察覺後,密請術士書寫了符口鎮鬼。

    此後,愛妾停止了夢語,卻又生起病來,病情日益沉重,漸至命危。

    臨終時,用前額叩枕對豪士說:&ldquo故夫對我恩重,實在不能忘懷,這是你很了解的,也是我從來沒有隐諱的。

    昨夜叉夢見他來對我說:&lsquo我被趕走很長時間,今天又來了。

    你病到這種地步,為何還不随我歸去?,妾已經答應了他。

    如果能得到你的格外恩惠,把妾屍葬于故夫墳墓,我會生生世世結草報恩。

    這個不合情理的請求,懇望你能考慮。

    &rdquo說罷閉目死去。

    豪士本來就是豪士,慷慨豪爽地對人說:&ldquo魂魄都已經走了,扣留一個遺蛻有何用處?楊越公能使樂昌公主破鏡重圓,我就不能使泉下有情人重結眷屬嗎!&rdquo最後按妾的請求把她的遺體合葬于遊士墓中。

    這是雍正甲寅、乙卯年間發生的事情。

    我當時十一二歲,聽人講述,忘記了他們的姓名。

    在我看來,這位妾改嫁負了故夫,嫁有貳心又負了後夫,應該說她是進退無據,都不符合禮教。

    何子山先生也謊:&ldquo與其懷念故夫而死,不如當時殉節而死。

    &rdquo何勵庵先生卻說:&ldquo《春秋》之義責備賢人,不可用士大夫的标準去要求小兒女子。

    對于這位妾,可以可憐她的遭遇,同情她的心願。

    &rdquo 屠夫許方挑着兩壇子酒夜行,走累了便在大樹下休息。

    這時月光亮得像白天一樣。

    遠處有嗚嗚的聲音,有一個鬼從墓群中出來,相貌極可怕。

    許方便躲在樹後,手持扁擔自衛。

    鬼來到壇子前,高興得手舞足蹈,便打開蓋子喝起酒來。

    喝完了一壇子,還要開另一個壇子。

    剛開到一半,鬼便頹然倒在地上。

    許方恨極了,看了看鬼,好像沒别的什麼能耐,便突然用扁擔猛打,好像打在虛空中。

    他連連痛打,鬼漸漸懈怠委頓在地上,化作一團濃煙。

    許方怕鬼變幻,又打了一百多下。

    濃煙平鋪在地面上,漸漸散開,淡如墨迹,又像輕紗,越散越薄,終于不見了,大概是消失了。

    我認為鬼是人剩餘的氣,氣是一點一點地消失的,所以《左傳》中說新鬼大、舊鬼小。

    世上有看見鬼的,但沒有聽說誰見過遠古太昊、黃帝以前的鬼,那是因為已經消失之故。

    酒是散氣的,所以醫家行血、發汗、開郁、驅寒的藥,都配以酒。

    這個鬼僅存那麼點氣,卻喝了滿壇子的酒,陽氣鼓蕩,通迫陰氣,那麼他消失掉也是勢所必然。

    他是被酒消滅的,而不是被扁擔打得消失的。

    聽到這件事,有位戒酒的說:&ldquo鬼善于變幻,因為喝酒,而緻醉倒挨打。

    人本來害怕鬼,鬼喝了酒,反而被人治住了。

    沉湎于酒的人該記住這事。

    &rdquo有位愛喝酒的人說:&ldquo嵬雖然沒有形體,但也有感知,也沒免去喜怒哀樂的情緒。

    如今他昏昏然地醉卧,消失不見了,乃是反樸歸真了。

    酒中的旨趣,沒有比這更深遠的了。

    佛家以涅口為極樂,那些為生計而忙乎的人是體會不到的。

    &rdquo<莊子》中所謂各有各的是非标準,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獻縣有一農家的牛生了一頭麒麟,農夫害怕,把它弄死了。

    知縣劉征廉聽說後把它埋了,并立碑,碑上寫&ldquo見麟郊&rdquo三字。

    劉征廉本來是人們公認的清官,但這個做法,實在不敢恭維。

    麒麟本是吉祥之獸,不是牛種。

    牛生下麒麟而且頭上有角,當是雷雨時與蛟龍感應,雜交而生下的。

     董文恪公沒有登第時,設學館在一所空的住宅裡,有人說這裡常可見到怪異。

    董公不相信,夜裡用竹籠罩着燈光等待。

    三更以後,陰風飒飒,庭院中的門戶自動打開,有幾個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雜亂地擁進來。

    看見董公,大驚說:&ldquo這個屋子有鬼!&rdquo都狼狽地奔逃出去。

    董公拿着棍棒追逐,他們又互相呼叫着說:&ldquo鬼追來了,趕快跑!&rdquo争着越過牆頭走了。

    董公常常談起這事,自己笑着說:&ldquo不知道為什麼叫我是鬼?&rdquo故城的賈漢恒,這時跟随董公學習經文,于是舉出&ldquo《太平廣記》所載夜叉要想吃哥舒翰妾的屍體,翰正睡在旁邊,夜叉相互說:&lsquo貴人在這裡,怎麼辦?,翰自己考慮叫我做貴人,打它應當沒有什麼害處,于是起身擊打,夜叉奔逃散去。

    鬼、貴的音相近,或者鬼叫先生為貴人,先生聽得不清楚。

    &rdquo董公笑笑說:&ldquo是這樣吧!&rdquo 康午年秋天,我購買了一部《埤雅》,書中折疊一片綠箋,上面寫着詩:&ldquo愁煙低幂朱扉雙,酸見微戛玉女窗。

    青磷隐隐出古壁,土花蝕斷黃金口。

    &rdquo草根露下陰蟲急,夜深悄映芙蓉立。

    濕螢一點過空塘,幽光照見殘紅泣。

    &rdquo末尾題文:&ldquo靓雲仙子降壇詩,張凝敬錄。

    &rdquo原來是&ldquo扶乩&rdquo降神的人書寫的。

    但我認為這是鬼詩,而不是仙詩。

     滄州人張铉耳先生在夢中作了一首絕句:&ldquo秋天江中潮水拍着岸,夜裡孤舟泊着已近三更。

    十二座紅樓遍地垂楊,何處吹箫伴着明月。

    &rdquo他自己寫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