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灤陽續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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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離得近,精怪也就會接近人,這從道理上講是行得通的。

    也可能是草木之妖,憑借它的本質,或者是狐狸一類東西,借助它的原住處,蛻化變形,附着在泥像身上,這從道理上講也是行得通的。

    問題在于,世間萬物都是天地孕育的。

    聖人把魑魅魍魉的形象鑄在禹鼎上,而把庭氏、方相列在周代的百官之中,目的就是為了驅逐那些害人的怪物,原本就沒有打算把異類全部清除幹淨。

    既然不害人,自然應任憑它們自由來往。

    海上人想打鷗鳥玩,鳥忽然飛着不落下來。

    如有機詐心産生,便另有機詐心與之相應,這樣,可能反而更麻煩了。

     宛平縣的陳鶴齡,名永年。

    他本為富戶,後來漸趨沒落了。

    其弟陳永泰,死在他的前面。

    弟媳因此而請求分家,陳鶴齡不得已,隻好同意了。

    弟媳對他說:&ldquo大哥,您是個男子漢,可以多方經營,創立家業。

    我一個寡婦家的,兒女又小,求您把三分之二的家産分給我吧。

    &rdquo親戚們得知此事,都說不可行。

    但陳鶴齡說:&ldquo弟妹說得是,還是聽她的吧。

    &rdquo弟媳得寸進尺,又借口自己是寡婦,不便出去征收欠租,提出将全部家産分做兩份,以多年來别人的借券連同所欠利息作為一份,分給陳鶴齡,而其他财物則歸她所有。

    陳鶴齡雖感到委曲,但也順從了。

    後來,拿着那些借券,并沒有追回欠租,陳鶴齡也因此而陷于貧困之中。

    這件事發生在乾隆丙午年。

    在陳家的先輩中,還沒有過名登科榜的人,這一年,陳鶴齡的三兒子竟然在鄉試時中了舉。

    我的同年李步玉同陳鶴齡住得很近,發榜那天,他感歎道:&ldquo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呢!&rdquo 南皮人張浮槎,名景運,是《秋坪新語》的作者。

    他有一個兒子,早年死去,媳婦殉節上吊。

    上吊處的牆壁上,有他兒子的小像,一尺多高,眉目栩栩如生。

    小像的形迹似勾畫非勾畫,似潑墨非潑墨。

    媳婦本來不懂畫,又沒有人會替她憑回憶畫上一張,況且寝室也不是外人所能去的地方。

    這時,親戚聚集,都不知道小像的來源。

    張氏與紀氏為世代聯姻,紀氏之女嫁張氏的有數十人,張氏之女嫁紀氏的也有數十人。

    衆目同視,都感到驚異。

    我認為這是烈婦精誠所至,完全不值得驚異。

    大凡精神專注于某個人,那人的氣息就會聚集到眼前。

    氣息一旦聚集,那人的神情也就凝結起來。

    神情一旦凝結,那人的形象也就産生了。

    形象一旦有所依附,那人的形迹就顯現出來了。

    生者的神氣與死孝的神氣相互感應,相互聚合,就形成了這幅小像。

    所以說&ldquo緣心生象&rdquo,又說&ldquo至誠則金石為開&rdquo。

    張浮槎記錄他們的事迹,征集士大夫的歌詠。

    我打算寫一首詩,但其中事理精細隐微,筆力不足以充分闡發,數易其稿,都不滿意。

    至今,我還耿耿于懷,姑且把這件事記錄在這裡,以昭示幽明之間的感應,詩的創作隻好留待來日了。

     要當神仙而服藥的記載,在雜書中不少見,有時也遇見過這種人。

    但是如果服藥不得法,則反而有害。

    戴遂堂先生說,他見過一個人服用松脂十多年,他的肌膚豐滿,精力充沛,自認為這方法很不錯。

    但是時間長了便覺得肚裡不大舒服,後來又大便幹燥,服用麻仁之類潤腸藥物,也無效用。

    繼而又用硝黃一類藥強攻,大便也隻是細得如一條線。

    他這才意識到是松脂粘挂在腸子上,積聚行越來越厚,于是腸道越來越窄,終于到了這個地步。

    因沒有藥可醫治,競艱難而死。

    他還看見一個服用硫黃的人,皮膚裂得像被割開一樣,傷口放上冰,疼痛才稍輕一些。

    有句古詩說:&ldquo服藥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rdquo這話确實啊。

     長城之外,萬山環抱。

    不過都是些起伏不平的山岡和丘陵。

    而從王家營往東,則山勢巍然挺拔,峰巒林石,都滿含詩情畫意。

    那是因為天地孕育、靈氣彙聚在那一帶的緣故。

    這裡有一座羅漢峰,宛然一個和尚雙腿交叉而坐,他的頭、脖子、胸、腹以及胳膊,都能一一分辨出來。

    又有一座磬錘峰,就是《水經注》中提到的&ldquo武烈水側有孤石雲舉&rdquo的那坐山峰。

    它上寬下窄,陡立如刀削一樣。

    我寫<熱河志》時,曾攀着繩子、搭着梯子在峰下考察過。

    發現這座山峰是由許多卵石和碎沙凝聚而成的,但自古至今它卻沒有倒塌,不知是什麼原因。

    還有雙塔峰,亭亭地相對而立,從遠處看上去簡直是兩座佛塔拔地而起。

    這兩座山峰都無路可以上去,可有時夜裡卻能聽到峰上有敲打鐘磬和誦經的聲音,白天時隻有一片片雲彩在峰頂飄來飄去。

    乾隆五十五年,曾叫駐守在這裡的軍吏搭了木梯,派人上去查探。

    有一座峰上方圓一百零六步,有一幢小屋。

    屋裡有一張幾案和一個香爐,供着一塊石頭,石頭上寫着&ldquo王仙生&rdquo三個字。

    另一座峰上方圓六十二步,種着兩畦韭菜,壟畦很整齊,像是菜園子一樣。

    這裡決不是人能到的地方,這些如果不認為是種仙的遺迹,那就無法做出其他的解釋了。

    能夠聽得到看得見的事物,尚且如此模糊難以解釋,而那些道學家們卻一味固執己見,動辄說這是理學中沒有的,這不是颠倒了是非嗎? 我的同年蔡芳三說:他曾與幾位朋友一同遊覽西山,走到山林深處,忽然見到一條小徑,他們試着向上攀登,來到了一個去處,這裡荒涼寂靜,無人居住,隻有幾間破屋,浸沒在荒草青苔之中。

    隻見牆壁之上寫着一個大字&mdash&mdash我,字寫得很有功夫,筆力峭拔而遒勁。

    衆人走進屋内,發現牆壁上也有一些字迹,仔細看看,原來是兩首古體詩。

    其一是:&ldquo溪頭散步遇鄰家,邀我同嘗嫩蕨芽。

    攜手貪論南渡事,不知觸折亞枝花。

    &rdquo其二是:&ldquo酒酣醉卧老松前,露下空山夜悄然。

    野鹿經年相見熟,也來分我綠苔眠。

    &rdquo詩後沒有題寫作者姓名及年、月、日。

    體味一下那詩中的含義,仿佛出自前代遺民的手筆。

    有個朋友認為這兩首詩為仙人所作,我看不是。

    我的表弟安中寬,當年曾随一位木材商出古北口,到三座塔去看望朋友。

    途中,他到一位居民家借宿,主人給他講了這樣一件事:當地一位山民捕獲了一隻鹿,捆好以後,正要拖到澗邊宰殺,忽然,捆鹿的繩子一節節斷開來,那鹿蹶然而起,從容逃去了。

    這位山民擡頭遠看,隻見對面山上站着一位戴鬥笠的人,正在指手畫腳地比劃着什麼,他疑心是那人施展法術放走了那隻鹿。

    那座山陡峭險峻,自古以來人迹罕至。

    那人或許就是神仙吧? 先師何勵庵先生,名,雍正十一年進士,官至宗人府主事。

    仕途坎坷,貧病而終。

    著有《樵香小記》,大多考證經史疑義,今已著錄在<四庫全書》中。

    作詩特别喜愛陸遊的風格。

    一天,作《詠懷》詩:&ldquo冷署蕭條早放衙,閑官風味似山家。

    偶來舊友尋棋局,絕少餘錢落畫叉。

    淺碧好儲消夏酒,嫣紅已到殿春花。

    鏡中頻看頭如雪,愛惜流光倍有加。

    &rdquo替我書寫在扇上。

    姚安公看到扇子上的詩作,深思良久,說:&ldquo怎麼憂傷低沈,哀怨到如此地步,大概神志已經衰敗了?&rdquo果然,何先生于這一年夏秋之間去世。

    古代所說的詩谶,或許是存在的。

     趙鹿泉前輩說,呂城是吳國大将呂蒙建築的。

    河兩岸有兩座廟,一座祭祀的是唐代的汾陽王郭子儀,這已經叫人莫明其妙,另一座祭祀的是袁紹的部将顔良,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當地人去顔良廟祈禱,極有靈驗。

    在宅周圍十五裡以内的地方,不許有關帝廟,若是建了關帝廟,便生禍患。

    有一個縣令不信,在顔良廟舉辦廟會時,親自去看,故意叫伶人演《三國志》雜劇。

    于是狂風驟起,把蘆棚上的苫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