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姑妄聽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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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答道:&ldquo我這輩子托生為女人,是因為我前生的罪業;給你作妾,是你前世的緣份。

    現在罪業緣份都已了結,靜靜地等待再次轉生,也沒有什麼很苦或很快樂的感覺,隻是缺個小、r環使喚。

    你能為我焚燒一個偶人嗎?&rdquo公子懵然驚醒,姑且相信是有那麼回事,作了一個偶人焚燒。

    第二天晚上妾又來托夢,則她旁邊已有個小丫環伴随着了。

    捆起草把綁住竹子,剪開紙張撕裂布匹,做成偶人,隻不過假裝做成那麼個樣子而已,為什麼也會産生靈氣呢?大概因為精氣凝結,才形成萬物的形狀;萬物的形體也不是空虛的存在,而是包含着精氣的。

    它們雖然時間一久形體要腐朽,但還能化成細微的小蟲,蒸發生成芝菌之類。

    所以,人的精氣尚未散失就形成鬼,布匹的精氣成鬼的衣服,就像真實的布作活人的衣服一樣。

    凡是所有的物,既有了實體,精氣就凝結在其中了。

    物以實體作框架,于是便形成了某種物的形狀。

    火可以焚燒掉這物的渣滓,但它的精氣不會因焚燒而消失。

    所以物的形體是變成了灰燼,而它的神靈則聚集在冥冥世界中,就像人死了,體魄瓦解了,而魂則進入冥冥世界中一樣。

    傳說夏代時就開始用明器殉葬,商、周以後一直繼承.這大約就是因為當時的聖人們已了解鬼神的情況了。

    至于像金燈玉環之類貴重的殉葬品不能長埋棺材中,而要變成精怪出來;墓地裡荒涼寂靜,而有随葬的物品變成精怪出來走動;如果把這些東西丢在火上燒,會隐隐約約聽到&ldquo咿嘤&rdquo的聲音等,則是人自身的衰氣召來。

    妖是因人本身的原因而出現的,或者便是另外的鬼怪附着在它上面了。

    (有個姓樊的老婦,在東光見到有這種事。

    ) 轉運使朱子穎說,過去任叙永同知時,從成都回叙永。

    偶然路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便停車休息。

    遠遠望見山峰頂上好像有人家。

    但這些山峰立陡立崖,決非是人所能上去的。

    恰好他帶着西洋望遠鏡,便仔細觀察。

    隻見有草房三間,向陽開門。

    有個老翁倚着松樹而立,一個幼女坐在房檐下,手裡拿着什麼,好像在低頭縫織。

    屋柱上好像有對聯,但看不清。

    不久雲氣上湧,就看不見了。

    後來他又路過此地。

    峰林依舊,用望遠鏡觀察,峰頂空空如也。

    也許那是仙人的住宅,因誤被凡人瞧見而遷走了? 潘南田畫風俊逸,但性情孤僻,常常借酒罵人,落拓不合時宜。

    他為我畫了一幅梅花橫幅,我題了一首絕句:&ldquo水邊籬邊影橫斜,曾在孤山處士家。

    隻怪枝蟠似鐵,風流畢竟讓桃花。

    &rdquo這不過是遊戲之作。

    後來我從軍塞外,侍姬們競因這幅畫色調黯淡,用一幅桃花圖把它換掉了。

    可見細微小事,似乎都事先安排好了。

     青縣的王恩溥,是先祖母張太夫人乳母的孫子。

    一天,他夜間從興濟歸來,正值月光明亮,照如白晝,隻見一棵大樹下,幾個人正圍坐一起喝酒,桌上杯盤狼藉。

    見他走過來,座中一位青年起身邀他入席,另一位老者責怪青年說:&ldquo你與他素不相識,不要惡作劇。

    &rdquo又嚴肅地對王恩溥說:&ldquo您還不快走,我們并不是人,時間長了,恐怕這些後生小輩要要點花招兒,那就對您不利了。

    &rdquo恩溥大驚,轉身逃走,狼狽不堪,跑到家裡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後來,一位親戚家裡死了入,他前去吊唁,突然在吊唁的人群中,見到了那位曾在樹下飲酒的老者,他吓得摔倒在地,連連叫喊:&ldquo有鬼!有鬼!&rdquo老者走到他身邊,笑着把他扶起來,說:&ldquo請不必驚慌。

    老朽平日貪杯,總喝不夠。

    那天恰逢月明之夜,應朋友之邀,聚飲于樹下,當時酒已不多,正在這時,您來到席邊,我怕再增加一個人,更無法盡興,所以編了個瞎話把您支走,不想您竟信以為真了!&rdquo聽完這話,在場的賓客無不歎息。

    其中有一位客人親眼目賭此事,每每向人們談起當時的情景。

    一天夜裡,這位客人偶然路過一座破舊的祠堂,見幾個人正在裡面飲酒取樂。

    有人邀他入席,他也不推辭。

    剛喝了一口,他就覺出酒味不對,正在驚訝,卻被群鬼推進了深譚。

    再看時,群鬼已化作瑩瑩閃閃的磷火,漸漸散去了。

    直到東方漸白,天已破曉,他才被下地幹活的人從泥潭裡救了出來。

    這件事,使他吓破了膽,由此他斷定王恩溥所見者也都是鬼。

    以後,他再遇見那位老者,就遠遠避開,不敢交談。

    這件事,是表兄張自修對我說的。

    戴恩诏也證實确有其事,隻不過事情的前後順序被弄颠倒了,應該是那位客人先遇到了鬼,而王恩溥後來聽說了這件事。

    此後不久,王恩溥夜間路過某村,偶遇一位一年多沒見的老朋友,這位朋友熱情地邀他同去飲酒,他曾聽說此人已經死了,疑心碰上了鬼,于是扯斷衣襟逃走了。

    後來,王恩溥在親戚家又遇到了此人,因為當初曾把人誤當作鬼,所以被人家痛罵了一頓。

    這兩種說法,不知哪一種對。

    如果按照張自修所說的,我們從中可以得到這樣的啟示:不能偶經一事,就認定事事皆然,乃緻失于誤信。

    如果接受戴恩诏的說法,我們也可以總結出這樣的經驗:不能偶經一事,就認為事事皆然,結果失于多疑。

     李秋崖說,有個狐狸住在一個老儒的空倉庫裡,三四十午中從未作過妖。

    狐狸常和人說話,也很有知識。

    有時請他喝酒,他也出來,但看不見它的形體。

    不久,老儒死了。

    他的兒子是位秀才,和狐狸往來,和他父親在時一樣。

    但狐狸不怎麼答理他,後來就開始騷擾起人來。

    老儒之子一直在家設帳教學,又兼給人寫狀子。

    凡是他批改的文章,都不丢;凡是他寫狀子,則剛打完草稿就碎裂,或者筆從手中被搶走。

    凡是他講學的收入,連毫厘也不丢;凡是寫狀子得來的錢,即便是裝箱加鎖也被偷了去。

    凡是學習的人出入,都無所見聞;凡是打官司的來,或被瓦塊石頭打得頭破血流,或它在房檐上發聲說話,當衆揭露來人的陰謀。

    老儒的兒子受不了,請道士來鎮治。

    道士登壇招來神将,把狐狸拘來。

    狐狸理直氣壯地說:&ldquo他的父親不把我當成異類,與我交情很深。

    我也不以自己是異類而見外,把他的父親當作弟。

    如今他的兒子自己敗壞這個家的名聲,做出種種壞事來,不毀了自己不罷休。

    我不忍心看着不管,所以給他搗亂以使他改悔。

    我弄來他的錢,都埋在他父親的墓中,以備他将來敗了家,好周濟他的妻子兒女,此外沒有别的目的。

    不料遭到煉師的責難,我的生死就聽天由命吧。

    &rdquo道士急忙離開座位,做了三個揖之後,握住狐狸的手說:&ldquo我的亡友有這樣的兒子,我也不能管;木但我不能管,恐怕能管的人,千百個人中也沒有一兩個。

    而你卻能出來管教他。

    &rdquo道士也不和老儒的兒子告别,徑直歎息而去。

    老儒的兒子慚愧得無地自容,發誓不再幫人寫狀子,後來竟然有了個善終。

     乾隆元年、二年間,戶部員外郎長泰家有個仆人的妻子,年紀二十多歲,突然中風昏迷,隻剩下一絲氣息,到晚上就死了。

    第二天,人們正在買棺村準備收殓,她的手腳忽然動起來,漸漸能曲能伸,不久便坐起來,問道:&ldquo這是什麼地方?&rdquo人們還以為她在說胡話。

    接着她把房子裡四下打量了一遍,神情好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麼,連連歎氣,默默無語,從此病也全好了。

    但觀察她講話的聲音和走路的姿勢,都像男子,而且她自己不會梳頭洗臉,見到她的丈夫,似乎根本不認識。

    大家發現不對勁,仔細問她,她才說:&ldquo我本是個男人,幾天前死了,魂靈到了陰間官府,管事的人查出我的壽命還沒完,然而應貶為女身,使我借這家女人的屍體複生。

    我隻覺得一下子好像睡去,一下子又像夢醒了,就已經躺在闆床上了。

    &rdquo人們問她的姓名和籍貫,她堅決不肯講,說:&ldquo事情已到了這一步,何必還給前一世帶來羞辱呢。

    &rdquo人們也就不刨根問底了。

    開始她不肯與那個仆人同寝,後來沒有理由拒絕,隻得勉強服從,然而每次仆人與她性交,她都低聲哭泣直到天亮。

    有人偷偷聽到她自言自語說:&ldquo讀了二十年書,作了三十多年官,竟然要忍受羞恥被奴才侮辱嗎?&rdquo她丈夫又曾聽到她說夢話道:&ldquo積累金錢,隻是供兒輩們享樂而已,多又有什麼用?&rdquo叫醒了問她,她就回答沒說。

    知道她想隐瞞,也就暫且不管它。

    長公厭惡談論鬼神之類的事,禁止家人不要傳出去,所以這事不很流侍,但也有不少人知道。

    過了三年多,她終于郁郁不樂地病死了,結果人們還是不知道她的前生是誰。

     我的老師裘文達先生說,有位郭某人性情剛直任性。

    一次中秋節,他說他不怕鬼神。

    朋友們叫他夜宿某兇宅,郭某慨然帶劍前往。

    這座宅子有幾十間屋子,滿庭秋草,荒蕪昏暗。

    郭某關門獨坐,屋裡靜靜的,什麼也沒有出現。

    四更後有人當窗币立。

    郭某奮然要起來。

    那人用袖子一拂,他說不出話,身體也發僵了,好像夢魇一樣。

    但心裡明白,眼睛也能看見。

    那人躬身說道:&ldquo你算得上是個豪傑,被人激到這裡來。

    好勝是人之常情,這也不怪你。

    既然承蒙你來此,本應盡地主之誼,但今天是佳節,眷屬都出來賞月。

    禮法講究内外有别,不想讓你見到她們。

    而你夜深又無處可去,現在想請你到甕中,希望你不要生氣。

    有酒有肉,聊以解悶,也希望你不要嫌棄。

    &rdquo于是幾人将郭某裝進大缸裡,上面蓋上方桌,然後用大石頭壓上了。

    不久他聽見笑語喧嘩,約有幾十個男男女女,在行酒布菜,聽得一清二楚。

    忽然他覺得酒香撲鼻,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一隻壺、一隻杯、四個小盤,還橫放着一雙象牙筷子。

    郭某又饑又渴,便吃了起來。

    又有幾個童子繞着缸唱豔歌。

    有個人敲着缸說:&ldquo主人命令娛樂客人。

    &rdquo那靡靡的歌聲倒也好聽。

    過了好久又有人敲缸說:&ldquo郭君不要怪罪,大家都醉了,擡不動大石頭。

    你忍耐一下,你的朋友就來。

    &rdquo說完便寂然無聲了。

    第二天清晨,朋友們見門沒開,懷疑有什麼變故,便跳牆進來。

    郭某聽見人聲,在缸中大叫。

    大家竭盡全力掀開了石頭,郭某才出了缸。

    他講了所見所聞,朋友們都拊掌大笑。

    看看缸裡的器具,好像都是自己家的。

    回去一問,家人說昨晚舉辦家宴,器具酒菜都一起丢了,正在怒罵着尋找。

    這個魃怪可以說是夠狡猾的了。

    這事隻叫人笑,而不叫人怒。

    當時出缸時,郭某也止不住笑。

    真是惡作劇啊。

    餘容若說:這還是以玩弄為遊戲。

    以前我客居秦隴一帶時,聽說有個年輕人,随着老師在山寺中讀書。

    傳說寺樓上有魅,時時出來媚人。

    這年輕人心想,狐女肯定極豔麗,便每天晚上到寺樓外面,祝禱些不正經的話,期望能遇見狐女。

    一天夜裡,他在樹下徘徊,看見一個小丫環招手。

    他知道是狐女來了,便馬上迎了過去。

    小丫環悄聲說:&ldquo你是明白人,不必細說。

    娘子很喜歡你,不過這是什麼事,怎麼能明目張膽地祝禱?主人對你很憤怒,因為你是貴人,所以不敢害你,隻是嚴密地約束娘子。

    今晚幸好主人出去了,娘子叫我來偷偷地找你,你要趕快去。

    &rdquo年輕人跟着小丫環走,覺得深閨曲巷,都不是寺中的舊路。

    來到一房前,朱門半開。

    雖然沒有燈,但能隐隐看見床榻帷帳。

    小、r環說:&ldquo娘子初次與人相會,很腼腆,已經躺在帳子裡。

    你脫了衣服就上床去,不要說話,以免叫别的婢女聽見。

    &rdquo說完,小丫環便走了。

    年輕人喜不自勝,趕緊掀開被,把被裡的人摟在懷裡就親嘴。

    被窩裡的人忽然驚跳大叫起來。

    年輕人退後吃驚地一看,房屋床帳都不見了,那人卻是老師,睡在檐下乘涼。

    老師大怒,把他好一頓打。

    他不行不吐實情,結果被老師趕走了。

    這真是惡作劇啊。

    裘文達先生說:&ldquo郭某虛張聲勢,所以隻被魅耍了一頓。

    這個年輕人懷着邪心,所以被魅怪陷害。

    都是自找的,并不是魅怪也有善惡之分。

    &rdquo 李村有位農家婦,每天早晚兩次往地裡送飯。

    她總看見有個女子随在她左右,問同行的人,都說沒看見。

    她非常害怕。

    後來這個女子漸漸跟随到家,但常常跟到院裡或牆角,而不進寝室。

    農家婦逼近去看,女子即退走。

    農家婦回身走,那個女子也跟着走。

    農家婦知道這是冤家對頭,便遠遠地問她是誰。

    女子說:&ldquo你前生和我都是貴家的妾,你嫉妒我受寵,就誣陷戒通奸、盜竊,以緻我被幽禁而死。

    如今我來索命。

    誰料你今生對婆婆很孝順,常常有鬼神守護着你,我靠不了前。

    因此我天天随着你,等待時機,絕對不可能報不了仇。

    你如果能做道場來超度我,我得以早日托生,也就解了冤仇了。

    &rdquo農家婦說家貧做不起道場。

    女子說:&ldquo你家貧不假。

    如能有心誦念一萬聲佛号,也能超度我。

    &rdquo衣家婦說這怎麼能超度鬼?女人說:&ldquo普通人誦佛号,佛聽不到。

    他們始終覺得好像面對着佛,不過是克制着自己這麼想而已。

    至于忠臣孝子,誠意感動神靈,一誦佛号,聲音直達三界。

    所以他們誦佛号,與誦經忏悔效力一樣。

    你是孝婦,我知道你肯定能聲達三界。

    &rdquo農家婦照女子說的誦佛号。

    她虔誠地誦唱,每誦一聲,就見女子拜一次。

    一直誦到一萬次,女子不見了。

    這事老人們時常說起。

    由此可知一心一意地侍奉長輩,勝過虔誠地拜佛。

     我又聽說窪東有個姓劉的人,他有個弟弟,甚得母親疼愛,可劉某對弟弟的疼愛之情,勝過母親。

    弟弟不幸身染重病,母親憂心如焚,廢寝忘食。

    劉某則為弟弟請醫治病,甚至賣掉了孩子購買醫藥。

    他曾對妻子說:&ldquo如果弟弟救不活了,母親也就到了絕境,那樣的話,倒不如我替弟弟去死!&rdquo妻子聽了,十分感動。

    為了救弟弟,劉某連她的貼身的衣服都賣了,她也沒有怨言。

    弟弟病危,劉某夫婦晝夜哭守在床邊。

    有個要飯的夜間住在土地廟裡。

    這天,他聽見一個小鬼兒問土地爺:&ldquo劉某夫婦輪流守着他弟弟,他們頭上有神光照射,我們一時不能靠前,眼看就要誤了日期,怎麼辦呢?&rdquo土地爺說:&ldquo兵家所謂聲東而擊西,你們明白其中的道理嗎?&rdquo第二天,母親在竈間突然暈倒,劉某夫婦急忙跑過去搶救。

    母親終于蘇醒過來,可弟弟卻咽了氣。

    這就是小鬼兒所施的奪命之計啊。

    後來,劉某夫婦都活了八+多歲才死去。

    奴仆劉琪的女兒,嫁到了窪東,她聽當地的父老們說,劉某除了侍奉母親之外,做什麼事都笨得像頭牛。

    有人告訴他某某忤逆不孝,他馬上掉過頭去愛搭不理地說:&ldquo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人間怎麼會有這種事?請你不要造謠了。

    &rdquo他的癡呆之舉,大緻如此,被人傳為笑柄。

    元代人曾作《王彥章墓》一詩,詩中寫道:&ldquo誰信人間有馮道?&rdquo說的正是此意啊。

     景介茲在翰林院任職時,齋宿清秘堂。

    一天雨過初晴,月亮還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