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灤陽消夏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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際騙人手法也夠巧妙。

    但他們卻因騙财害了自己。

    若說他們很蠢,也未嘗不可。

    &rdquo 有個書生寵幸一個娈童,相愛如同夫婦。

    娈童生病将死,對書生萬般的凄切眷戀。

    氣已經斷了,還握着書生的手腕,掰開才松手。

    後來睡夢之中見到他,燈影月光之下見到他,漸漸到了白天也見到他,相距經常是七八尺。

    問他不說話,叫他不向前,靠近他則退卻。

    因此惘惘然成了心病,畫符請神治療沒有效驗。

    他的父親暫且叫他借住在寺院裡,希望鬼不敢進入佛地。

    到了那裡,則仍然見到,和以前一樣。

    一個老和尚說:&ldquo種種魔障,都是起于心。

    果然是這個童子嗎?是心所招緻;不是這個童子嗎?是心所幻變。

    隻要空你的心,一切就都消滅了。

    &rdquo又一個老和尚說:&ldquo師父對下等人說上等的法,他沒有把握自己的意志力,心怎麼能空?正像隻說病症,不開藥物罷了。

    &ldquo于是就對書生說:&ldquo邪念糾纏盤結在一起,如同草之生根。

    應當像物在洞孔中,用楔子把它通出來;楔子塞滿洞孔,則物自然出來。

    你應當想:這個童子死後,他的身體漸漸僵冷,漸漸膨脹,漸漸臭穢,漸漸腐爛,漸漸屍蟲蠕動,漸漸五髒六腑碎裂,血肉狼藉,顯出種種顔色。

    他的面目漸漸改變,漸漸變色,漸漸變得像惡鬼羅刹,那麼恐怖的念頭生了。

    再想:這個童子如果還在,一天長大一天,漸漸壯實魁偉,不再有妩媚的恣态,漸漸有稀疏的胡須,漸漸臉頰上的長須長得如同能刺人的戟,漸漸面皮蒼黑,漸漸頭發花白,漸漸兩鬓如雪,漸漸頭上秃頂、牙齒缺落,漸漸彎腰曲背,病痨咳嗽,鼻涕眼淚,流涎吐沫,肮髒不可接近,那麼厭棄的念頭生了。

    再想:這個童子先死,所以我思念他;倘若我先死,他的相貌姣好,肯定有人引誘,利益的勾引,勢力的脅迫,他未必能像寡婦那樣保持節操。

    一旦離去,陪他人睡覺,我在活着的時候,對我的種種淫亵的話語,種種淫亵的姿态,都回過來向了這個人,由着他任意娛樂;從前的種種親昵歡愛,如同浮雲散滅,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痕口,那麼憤怒的念頭生了。

    再想:這個童子如果活着,或者倚仗寵愛,驕橫任性,使我難以忍受,偶而觸犯,翻臉咒罵;或者我的錢财不豐厚,不毹滿足他的要求,頓時生出異心,形狀臉色冷漠;或者他見人家富貴,抛棄我到了别處,同我相遇,如同陌路人,那麼怨恨的念頭生了。

    有這種種念頭在心中起伏生滅,那麼心就沒有多餘的閑空。

    心沒有多餘的閑空,那麼一切愛戀之根、欲念之根無處容納,一切魔障不去擺脫就自行退卻了。

    &rdquo書生按照他的教誨去做,幾天中,有時見,有時不見。

    又過了幾天,竟然消滅了形迹。

    病好了前往尋訪,則寺中并沒有這兩個和尚。

    有的說是古佛化身顯現,有的說和尚在十方常住,來往如行雲,偶而萍水相逢,很快又雲遊到别處去了。

     先太夫人的乳母廖氏說:滄州的馬落坡,有個婦人以賣面為業,用賺來的面贍養婆母。

    因家貧養不起驢,常自己推磨磨面,每夜都要磨到四更天。

    婆母死後,婦人去上墳,回來的路上,遇到兩位少女。

    少女迎面笑着對她說:&ldquo我們與你共同居住了二十多年,認識我們嗎?&rdquo婦人十分驚訝,不如怎樣回答。

    二女說:&ldquo請嫂子不要驚訝,我姊妹倆都是狐仙。

    因被嫂子的孝心所感動,每夜幫助嫂子推磨。

    不想受到了上帝稱贊,因為這個功德,得成正果。

    如今嫂子已對婆母盡完孝道,我姊妹倆也要登入仙界了。

    現在前來道别,并且對你的提攜之恩表示感謝。

    &rdquo說完,去如疾風,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少婦回家後再去推磨,覺得重了許多,幾乎不能推動,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運轉自如。

     烏魯木齊,翻成中文就是好圍場的意思。

    我在這個地方時,有個筆帖式,名叫烏魯木齊。

    算起來起這個名字時,是在平定西域前二十多年。

    他說他初生時,父親夢見祖父說,你的兒子應該叫烏魯木齊,并用指頭畫出這幾個字給他父親看。

    他父親醒來後不明字意。

    但夢中之事曆曆在目,便起了這個名。

    不料他今天果然到了烏魯木齊,是否想一輩子在這呢?烏魯木齊後來升任房主事,果然死在官職上。

    自從他從軍來這兒到死去,始終也沒離開過這兒。

    命運都是注定的,難道可以不相信嗎? 烏魯木齊又說,有個做飯的叫巴拉,從軍出征時,每次遇到敵人都全力而戰。

    在一次戰鬥中,流矢穿過他的左頰,箭頭從右耳後透過來,他還奮力砍中一敵人,兩人一起倒下了。

    後來烏魯木齊到孤穆第辦事,夢見巴拉來拜見。

    他衣冠齊整,一羔兒不像地位低下的雜役。

    烏魯木齊在夢中忘了他已死去,問他一向在什麼地方,如今要上哪兒去。

    巴拉說:&ldquo奉命出去辦事路過這兒,偶然遇到了主人,來叙叙舊情。

    &rdquo問他怎麼當了官,他說,上帝很看重忠孝節義,凡是為國捐軀的人,即便是仆從奴隸,如生前沒有做過壞事,陰間裡必給他一份差事;生前做過壞事的,也可以抵償所犯罪過,到人間去轉世。

    我現在任博克達山神的部将,官銜相當于骁騎校。

    問他到哪兒去,他說去昌吉。

    問他去辦什麼事,他說帶有文書,不知其中寫的什麼。

    烏魯木齊猛然醒過來,話音似還在耳旁。

    這時是乾隆三十三年六月。

    到了八月十六日,即發生了昌吉變亂。

    烏魯木齊說鬼不敢事先洩露這個消息。

     昌吉修築城牆時,掘地到五尺多,得到紅口絲的繡花女鞋一隻,制作精緻,還沒有完全朽爛。

    我的烏魯木齊雜詩說:&ldquo築城掘土土深深,邪許相呼萬杵音。

    怪事一聲齊注目,半鈎新月口花侵。

    &rdquo就是吟詠這件事情的。

    入土到了五尺多,最近也須要幾十年,為什麼不壞?額魯特女子不纏腳,為什麼能做成彎曲如弓的樣子,隻有三寸光景?這必定有它的緣故,現在不得而知了。

     郭六,是淮鎮的農家婦女,不知是她丈夫姓郭,還是她父親姓郭,反正大家都叫她郭六。

    雍正二、三年間,鬧大饑荒,她丈夫覺得活不下去了,出外到各地去謀生。

    臨走的時候,給妻子跪下叩頭說:&ldquo父母年老又有病,我就托付給你了。

    &rdquo郭六相貌漂亮,同鄉的年輕人看她挨餓,便以金錢引誘她,她毫不理踩,隻以縫紉來養活公婆。

    不久,靠縫紉也不足以維持生計了,她便請來鄉親們,叨頭說:&ldquo我丈夫把父母托付給我,我如今無能為力了。

    如果不作别的打算,都得餓死。

    鄰居們如果能幫我,那麼請幫幫我;如果不能幫我,我隻好賣身,請不要譏笑我。

    &rdquo鄉親們都猶猶豫豫地欲言又止,漸漸地都散去了。

    郭六痛哭着告訴了公婆,然後公然與那些浪蕩子在一起鬼混。

    她積攢賣身錢,偷偷地找來一女子,并對她防範極嚴,不叫外人和她見面。

    右的說郭六想用這個女子來掙大錢,她也不解釋。

    過了三年多,她的丈夫回來了。

    剛剛寒暄完,郭六便和丈夫去見公婆,說:&ldquo父母都在,今天就交給你了。

    &rdquo又帶她所養的那位女子見丈夫,說:&ldquo我的身子已被玷污,不能再忍垢含恥地和你在一起生活了。

    我已為你另娶了一個女子,今天也交給你。

    &rdquo丈夫驚得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郭六又說要到廚房去預備飯,便在廚房裡自殺了。

    縣令來驗屍,郭六的眼睛圓睜着不閉。

    縣令宣判把郭六葬在祖墳裡,而以後不能與她丈夫合葬,理由是:&ldquo不合葬,以表示和她丈夫斷了關系;葬在祖墳,表示她和公婆關系密切。

    &rdquo郭六的眼睛仍然不閉。

    公公婆婆哀号道:&ldquo她本來是個貞婦,因我們兩人她才去賣身。

    兒子不能養父母,反而叫隔親的人來養。

    況且身為男人不能養父母,卻委托給少婦,路人也都會理解她的一番苦心。

    斷絕了關系是誰的過錯?這是我的家事,官府不必參與!&rdquo說完,郭六的眼睛閉上了。

    當時鄰裡的人議論紛紛,看法很不一緻。

    我的先祖寵予公說:&ldquo節和孝一樣重要。

    但節和孝又不能兩全,這事的是是非非,隻有聖賢才能判斷,我不敢發表什麼意見。

    &rdquo 某位禦史因犯重罪,被依法處死。

    有個負責審理案件的官員白天和衣而卧,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恍惚之中,他看見了剛剛死去的禦史,吃驚地問:&ldquo君有冤屈嗎?&rdquo禦史說:&ldquo我身居禦史,接受賄賂,出賣奏章,依法當死,有什麼冤屈呢?&rdquo這人又問:&ldquo既不冤屈,為何前來見我?&rdquo禦史回答:&ldquo因為對君感到遺憾。

    &rdquo這人說:&ldquo負責審理此案的官員有七八個人,其中你的象我這樣的舊交也有兩三個人,為什麼單單對我有遺憾呢?&rdquo禦史說:&ldquo我與君過去有隔閡,不過是功名進取途中的互相排擠,并非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我受審時,君雖因避嫌沒有發問,卻有洋沣得意的神色;我定案時,君雖表面同情,虛詞寬慰,卻隐隐流露出幸災樂禍的心思。

    這實際上是他人依法處死我,君以舊怨快我死。

    患難之際,這是最令人傷心的,我哪能不遺憾呢!&rdquo這人惶恐不安地對禦史謝罪,問道:&ldquo這麼說來,君要報複我嗎?&rdquo禦史回答:&ldquo我死于法律制裁,哪可報複于君。

    君有這樣的居心,自然不是得福之道,也不用我來報複。

    我隻是心中不平,讓君知道罷了。

    &rdquo禦史說完這話,這人若睡若醒,睜開眼睛已經不見禦史,書案上的殘茶還沒有涼。

    後來,親友見他精神恍惚失常,暗中叩問,他才把夢中的事情詳述出來,并長歎一聲說:&ldquo幸好我還沒有落井下石,他都這樣恨我。

    曾子說過:&lsquo哀矜勿喜。

    ,這話太正确了。

    &rdquo他的親友對人講述這件事,也長歎一聲說:&ldquo負責審案的官員一旦有了私心,即使應當判罪罪犯還不服氣,更何況是不應當判罪呢?&rdquo 編修程魚門說:&ldquo怨毒之心對人的影響可大啊!宋小岩臨死前,寄了一封信給朋友,說:白骨可以變成塵土,但靈魂終于不會消失。

    在地下黃泉,我等你來相會。

    我親眼見過這件事。

    他的朋友将死時,用手捶着床說:宋公請坐。

    我也親眼見過這件事。

    &rdquo 相傳某公奉命出使歸來,駐留在接待賓客的房舍裡。

    當時庭院中菊花盛開,某公在花下徘徊。

    他看見有小童隐約映現在稀疏的竹枝間,年紀約十四五歲,端麗溫雅,如同盛妝的女子。

    經詢問才知道是房舍主人的兒子。

    某公把他叫來談話,發覺他十分聰慧靈巧。

    某公拿一把扇贈送給他,看到他目光流轉送情,意思像是主動要來親近。

    某公也愛他的秀美聰穎,依戀不舍,同他溫聲軟語,戀戀不舍。

    恰巧左右的人都不在,童子當即跪下,拉着某公的衣袖,說:&ldquo您如果不厭棄,我就不敢欺騙您。

    我的父親陷身于冤獄,如能得到您的一句話,他就可以活命。

    您肯救助,我當不惜這個身子。

    &rdquo童子剛從袖子裡摸出狀紙,忽然一股暴風沖擊,把六扇窗門全部吹開,他們談話的情景,幾乎被侍從們偷看到。

    某公知道有異樣的情況,就連忙揮手讓他離去,說:&ldquo到晚上再慢慢商量。

    &rdquo并立即叫人駕車馬走了。

    後經訪察,知道是因為土豪殺了人,罪案急切不能解免,買通了官府中的小吏,引導某公留宿他家,暗地裡買了娈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