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灤陽續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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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用蘭顔色畫了幾幅牡丹,贈送給考官同侪,大家相互傳看并在畫上題詩。

    這一次,員外郎顧晴沙房中撥出的試卷最多,朱石君拔入的試卷最多,我在贈給顧晴沙的畫上題詩道:&ldquo深澆春水細培沙,養出人間富貴花。

    好是豔陽三四月,餘香風送到鄰家。

    &rdquo邊秋口先生和着我的詩韻寫道:&ldquo一番好雨淨塵沙,春色全歸上苑花。

    此是沉香亭畔種,莫教移到野人家。

    &rdquo我又為贈朱石君的畫題道:&ldquo乞得仙園花幾莖,嫣紅姹紫不知名。

    何須問是誰家種,到手相看便有情。

    &rdquo石君自己和詩道:。

    春風春雨剩枯莖,傾國何曾一問名。

    心似維摩老居士,天花來去不關情。

    &rdquo張鏡壑先生接着和詩道:&ldquo墨搗青泥硯沙,濃藍寫出洛陽花。

    雲何不著胭脂染,拟把因緣問畫家。

    &rdquo&ldquo黛為花片翠為莖,《歐譜》知居第幾名?卻怪玉盤承露冷,香山居士太關情。

    &rdquo我們是多年密友,彼此間并不隔心,相互取笑為樂,卻毫無成見。

    當時,蔣文恪先生為會試總裁,看了我們的題詩後說:&ldquo諸位先生跌岩風流,筆墨遊戲堪稱佳話。

    然而,古人之間的嫌隙與誤解,多起于相互戲谑嘲弄。

    不如免去這些作法,才是保全友情之道。

    &rdquo衆人皆深服其論。

    蔣先生為人老成持重,他的言論足以說明他的遠見卓識。

    我将此事記錄在這裡,以使我們記住青年時期玩弄虛詞绮語的過失,希望後來的英才俊傑,千萬不可效仿。

     科場在填完榜後,必須把榜卷起來橫放在桌子上。

    然後總裁官、主考官都身穿朝服在行過九拜之禮後,才捧出去發榜。

    因此,堂吏們稱之為拜榜,這種說法是不對的。

    按公事而論,這一榜中都是舉子,考官為什麼要拜舉子呢?按私人交情而論,這一榜都是主考官的門生,老師為什麼要拜門生呢?有人就用《周禮》中五拜受百姓這個典故來加以解釋,這也更是牽強附會。

    放榜那一天,應當馬上把題名錄呈上去。

    題名錄不能先寫,必須在拆卷後念一個名字,然後付給填榜的紙條,再寫錄一個人。

    現在紙條還叫錄條,來源就是這樣的。

    這個題名錄也要在拜了之後才能送上去,就像臣子拜了奏折才能送上去一樣。

    如果不放榜,就寫不成題名錄;而題名錄寫不成,榜也就放不了。

    所以錄和榜要一齊放在桌子上拜。

    因榜大錄小,在燈光的照耀之下,人們隻能看到榜而沒有注意到錄,所以誤認為是拜榜。

    此後,有時因題名錄還沒有寫完時天就亮了,也有時因考官急于報告皇上,便先拜完就走了,以緻有拜時桌子上沒有擺放題名錄的情況出現。

    久而久之,這也被認為足理所當然的事了。

    堂吏也許會認為沒有題名錄也可以拜,就不再擺放題名錄了。

    又因為沒有擺放題名錄,可以暫時延緩,等以後再追送,以緻在寫完榜後,也沒有題名錄擺放,于是這種九拜禮就慢慢地轉到榜上了。

    我曾就這個問題問過先師阿文勤先生,他就把上述李文貞講過的情況轉述了一遍。

    李文貞先生就是阿先生在康熙四十八年參加會試時的主考官。

     翰林院的正堂不開啟中門,說是一旦開啟,就對掌院不利。

    癸巳年開《四庫全書》館,質郡王親臨視察,負責按待的人開啟中門。

    不久,主掌院事的劉文正公、覺羅公奉相繼去世。

    又,門前沙堤中有凝結成丸的土塊,如果有人把它弄碎,一定會損害翰林。

    癸未年,經雨水沖激,露出一顆土丸,被兒童擲破。

    吳雲岩前輩不久死去。

    又,原心亭的西南角,父母健在的翰林,不能在那裡設立座位,坐下就要克父母的命。

    陸耳山當時為學士,堅決不相信,結果父親竟然去世。

    至于左邊的角門是長期鎖着不開的,如果開啟,那麼主事的人會遭貶谪,因沒有人敢去試一試,不知是否果然應驗。

    其餘部院,也各有禁忌,如禮部甬道屏門,以前不加搭渡(搭渡,用二塊夾木夾在門限上,坡度像橋的形狀,使乘車的堂官可以從中間進去,以免繞道),錢箨石前輩不相信,不久就有天壇燈杆之事發生,也都常常有應驗。

    這其中必定有道理存在,隻是不知是什麼道理罷了。

     相傳翰林院的寶善亭裡,住着一位狐女,名叫二姑娘,但沒人見過她的模樣。

    隻有學士褚筠心齋宿于此時,夢見一位美人兒與他攜手而行,跨越牆壁,如騰雲駕霧。

    到了城根兒的高麗信,遇到一位老者。

    老者見他們在一起,吃驚道:&ldquo這位是褚學士,二姑娘怎麼這樣沒分寸,快把他送回去。

    &rdquo褚筠心霍然驚醒過來。

    這故事是筠心在清秘堂親口講的。

     神機妙算、奸狡巨滑的人,也有敗露之時;依仗财大氣粗橫行霸道的人,也有倒黴那一天。

    但奸狡的人擁有錢财,又用錢财來幫助他行施奸計,這可就不大好追究了。

    景州人李露園說,在河北與山東交界處有個富戶喪偶,看見本鄉有位新娘,便喜歡上了。

    他偷偷打發一個老媽子在新娘家旁邊租了一間屋子住下,千方百計地加以遊說,并出重金收買新娘的公婆,以不孝的罪名休了兒媳,還約定不要讓公婆的兒子知道。

    富戶又打發另外一個和新娘家素有來往的老媽子,帶着許多錢财遊說新娘的父母,假裝把女兒送回婆家。

    公婆也假裝後悔,留親家吃飯,已經允許新娘回來了。

    繼而雙方話不投機,以緻互相吵罵,新娘又被趕了出來。

    新娘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

    于是雙方關系破裂,富戶和新娘的父母同謀之事,就連一點蛛絲馬透也找不到了。

    此後,又出來兩個老媽子假裝為新娘和富戶議婚。

    富戶以那位新娘不孝為由拒絕了,而新娘家也以貧富懸殊為由拒絕了。

    這樣,富戶策劃謀娶那位新娘的奸計,也找不到一點兒破綻了。

    過了許久,又有親友為兩家說合,于是婚事才定了下來。

    新娘的丈夫雖然貧困,但是士族出身,因被父母所迫,無緣無故地休了妻子,心中郁郁終于得病,但還期望破鏡重圓。

    這回聽說原妻已定下日子出嫁,終于悲憤而死。

    死後他的鬼魂便來到富戶家作祟。

    在新婚之夜,丈夫在燈下顯形搗亂,不讓兩人同床。

    這麼鬧了好幾夜,富戶要改在白天同床。

    新婦惱恨地說:&ldquo哪有先夫在旁邊,卻和新郎幹這種事的?又哪有過門三天的新媳婦,就大白天關起門來的?&rdquo她大哭不從。

    富戶沒有辦法,便請術士來鎮治。

    術士登壇燒了符,指揮叱咤之中,好像看見了什麼,便馬上起身道歉而去,說:&ldquo我能驅逐邪魅,但不能驅逐冤魂。

    &rdquo富戶又請來和尚做道場,超度亡靈,也沒有效果。

    富戶忽然想起這人極孝順,所以他父母休兒媳時他不敢出來阻攔。

    于是再次賄賂他的父母,叫他們命令兒子離開。

    父母雖然心疼兒子,但禁不住金錢利誘,于是一起來罵兒子。

    鬼哭道:&ldquo父母來趕我,我當然不能再住在這兒了。

    我要到地府裡去告狀。

    &rdquo從此鬼弄也不來了。

    不到半年,這個富戶竟然死了。

    可能是告赢了吧?富戶的這一套手法,用《鄧思賢》中的訴訟法也告不倒他,包公也難以洞察他的奸計。

    他依仗他的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心計可真夠機巧的了。

    但他最終卻沒能逃過陰間明察的業鏡。

    聽說他花費了不下幾千兩銀子,快活了不長時間,反而送了命。

    說他至拙也是可以的;巧在哪兒呢? 京城裡有座張相公廟,它的緣起已無從查考,也搞不清張相公是什麼人物。

    土神認為張相公可能就是河神,不過河神廟應該在沽水、縣一帶,因為京城并不屬于河神管轄的地方。

    密雲也有一座張相公廟,但廟址在山區,不是在水鄉,離河也更遠。

    因此那些猜測,實在難以令人相信。

    我倒認為,唐代的張守、張仲武,都曾鎮守平盧。

    從高适的《燕歌行·序》來看,這首詩實際上是寫張守的。

    有&ldquo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rdquo的詩句。

    也有&ldquo君不見邊庭征戰菩,至今猶憶李将軍。

    &rdquo的詩句。

    從中可以看出這首詩對張守表示不滿。

    但張仲武則打垮了奚寇,有捍衛國家、安定邊境的功勞,他的捷報至今還記在《文苑英華》裡。

    根據這種情況來推斷,也許是當地人建廟祭祀張仲武吧。

    因我随身攜帶的行箱裡沒有書籍可以查證,等我随從聖駕回京後,再細加考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