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如是我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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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靖逆衛同知庚長公死去。

    又聃先生的話如果确實說得不錯,那麼從古至今,遭受喪事的像恒河裡的沙不可勝數,為什麼獨獨顯示征兆在這天夜裡?這一夜之中,為什麼獨獨顯示征兆在這個地方?在這個地方之中,為什麼獨獨顯示征兆在幾家?它的顯示征兆,都擲給鵝鴨,又取什麼意義?鬼神的事理,有的可知,有的不可知,隻好留存而不議論它好了。

     道士王昆霞說,昔日遊曆嘉禾,正值新秋爽朗,便在湖濱散步。

    行至稍稍僻遠的地方,偶入一官宦人家的廢園。

    園中草木叢生,荒寂無人。

    漫步其間,不覺困倦打起盹來。

    夢中看見一人,身着古時衣裝,作了一個長揖道:&ldquo在靜僻荒林之中,難見您這樣的嘉賓;見到君子,實在滿足了戒的心願。

    請不要因為我是異類而排拒我&rdquo。

    王昆霞知道是鬼,便問他的來曆。

    那人說:&ldquo我本是耒陽縣的張,元末流落至此,死後便葬在這裡。

    因為深愛此地的風土,就不想再回去了。

    這園林曾先後換過十幾位主人,可我仍舊遲遲不肯離去。

    &rdquo王問:&ldquo人都是怕死而樂生的,你卻為何喜愛鬼界呢?&rdquo他答:&ldquo生死雖不同,但性情卻不會改變,環境也不會改變。

    山川風月,人能見,鬼也能見;登高遠望吟誦,人可以,鬼也可以。

    鬼又為何不如人呢?況且幽深險阻的勝境,人到不了,但鬼卻可以去遊;寂寥清絕的佳景,人看不到,而鬼卻可以深夜賞玩。

    有時,人還是不如鬼的。

    那些怕死樂生的人,因嗜欲而亂了心神,又眷戀妻兒,一旦抛舍這些,進入冥冥之中,便如同為官者被罷職,隐遁山林,勢必心中凄然。

    他們并不知道,原住山林之中的人,平素耕田鑿井,恬淡安适,心中根本沒有凄恻之情。

    &rdquo王又問:&ldquo世間六道輪回,其中各有主事的神明,你又怎麼竟得以如此逍遙自在呢?&rdquo他回答說:&ldquo求生就如同求官,隻好聽從别人的命令。

    不求生的就像逃名,可以聽憑自己所為。

    假若真不欲生,神明也不會強求。

    &rdquo王又問:&ldquo既然足下的胸襟如此高遠,那吟詠之作一定很多了。

    &rdquo他回答說:&ldquo興之所至,也偶得一聯半句,俚大都不成篇幅。

    時過境遷,也就不再刻意追憶了。

    偶然記得可供您這樣的高賢品評的,也隻是三五章而已。

    &rdquo繼而朗聲吟道:&ldquo殘照下空山,暝色蒼然合。

    &rdquo王擊節稱贊。

    他又吟:&ldquo黃葉&hellip&hellip&rdquo剛吟了這兩字,忽然響起吆喝聲,道士霍然驚醒。

    原來是漁父互相呼喚的聲音。

    等到他又倚偎閉眼打盹時,卻再不能入夢了。

     道士王昆霞又說:他的師傅精通六壬之術,可是從不為人占、。

    他做童子時,一天師傅起得很早,把一個小紙條交給他,說:&ldquo拿着這個紙條到某家去借書。

    一定要在申刻準時到達,不可提前,也不許錯後,錯過了申刻,回來我要打你。

    &rdquo離借書的人家七八十裡,他疲于奔命,勉強按時到達。

    一進門,這家兄弟二人正在互相打仗。

    他們一看紙條,隻有一行小字:&ldquo借《晉書·王祥傳》一閱。

    &rdquo兄弟互相看了看對方,都沉默起來,于是争鬥也就化解了。

    原來,這戶人家的弟弟,正是繼母所生的。

     嘉峪關外有一塊戈壁灘,長達一百二十裡,并且都是積沙所成。

    中央有座名叫&ldquo天生墩&rdquo的大土山。

    戍邊的将士就駐守在這裡。

    每到冰雪夏融時,水就儲存在那裡,以供往來的驿使使用。

    當初,威信公嶽鐘琪西征時,看到這座山崗便推斷這原必是一座大山,隻因為飛沙掩蓋,如今才露出頂部。

    既然有山,必定就有水。

    于是命令士卒去開鑿水井。

    才打到十多丈深時,忽然看到拿鐵銑的兵士紛紛掉了下去。

    到洞口邊一聽,隻聽見裡面有雷鳴般的風聲,于是他命令停止開鑿。

    等我出關時,原來的那個洞穴已毀,但還能看出它的遺迹。

    根據考證,佛氏有地水風火之說,我也聽說陝西有人遷葬,當打開墓穴時,棺材已有一半被烤焦的情況,千總菇大業就親眼見過此事,他說這是地火燒灼所緻。

    我還聽說,獻縣有個劉氏,母親死後替父母合葬。

    等他啟開墓穴卻找不到父親的棺材。

    他卻在七八步外,發現土中倒插着那副棺材,另外這件事先父也親眼看見了。

    官居參知的彭芸楣也講過這樣的一件事:在他家鄉有個遷葬的人,他發現棺木中的骸骨都聚在一角,好象堆起的柴垛,那也是地風吹成的原故。

    因此可知,大氣在地中旋轉時,陰氣化成水,陽氣化為風化為了火。

    水土同為陽類,本是一氣相生,因此無處不有。

    而陽氣包含在陰氣中,陽氣較弱者,爍動之性被陰所解;稍為強壯的,則聚合成硫黃、丹砂、礬石等物體,最強盛的陽氣,則郁集化為風火。

    所以地風地火總是聚集在同一個地方,不是到處都可看見的。

     伊犁城裡沒有井,人們都出城到河裡面汲水。

    一個佐領說:&ldquo戈壁都是堆積的沙子,沒有水,所以草木不生。

    現今城裡有許多老樹,假如它的下面沒有水,樹怎麼能活?&rdquo于是拔除樹木,就它的根下面鑿井,果然都得到泉水,隻是汲水得要周長的繩索罷了。

    因此知道古代稱雍州土犀水深,顯然是不錯的。

    徐公子蒸遠曾經參預這件事,有一次對我說起過,這個佐領可以說是格物&mdash&mdash能夠推究事物的原理。

    蒸遠能說出他的姓名,可惜我已經忘記了。

    後來烏魯木齊修築城池時,鑒于伊犁的沒有水,于是選擇通向濕潤的地方以接近流水。

    我描寫這個地方的雜詩有道:&ldquo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内清泉盡向西。

    金井銀床無用處,随心引取到花畦。

    &rdquo是記錄它的實情。

    然而有時雪消水漲,則南門就不能開。

    又,北山旁支山腳逼近城門的了望樓,登上山岡頂上的關帝祠戲樓,那麼城裡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詩中又說:&ldquo山圍芳草翠煙平,迢遞新城接舊城。

    行到叢祠歌舞處,綠氍毹上看棋枰。

    &rdquo巴公彥弼鎮守這裡時,參将海起雲請求在山腳下堅固地修築小的堡壘,成為互相聲援的犄角之勢。

    巴公說:&ldquo你隻能在曠野裡交戰,實在不知道兵法。

    這座山雖然可以俯視城中,但是敵人如果在山上構結栅欄,可以築起炮台仰擊。

    火性向上燃燒,形勢方便有利,地勢逼近,瞄準也不難,他們決不能屯結聚集。

    如果修築一個小的堡壘在上面,兵多了則地方狹小不能容納,兵少了則力量薄弱不能守衛。

    如果被敵人所占據,反而資助他們用來作保障了。

    &rdquo各将領無不感歎佩服。

    因為記伊犁鑿井的事情,一并附帶記錄下來。

     烏魯木齊泉甘土沃,即便是花草,也都很繁茂。

    江西臘梅花色紛繁,花朵如同大酒杯,花瓣也豐碩得像洋菊。

    虞美人花大如芍藥。

    大學士溫公以倉場侍郎的身份鎮守這兒時,台階前有一叢虞美人花,忽而花瓣深紅如朱砂,花心則呈鹦鹉綠,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似乎金星閃爍,忽隐忽現,畫工也難繪出如此顔色。

    不久溫公升任福建巡撫。

    我用絲線系在花梗上,秋天收下種子,來年種下,花色卻又和普通的一樣了。

    這才明白,這花是作為吉兆出現的,就如同揚州的芍藥,偶然開幾朵金帶圍一樣。

     康熙六十年,辛彤甫先生在我家學館裡寫了一首記異詩,詩是這樣寫的:&ldquo六道誰言事杳冥,人羊轉毂迅無停。

    三弦彈出邊關調,親見青驢側耳聽。

    &rdquo事情是這樣的:當初,鄉裡有個貨郎,拖欠先祖很多錢,沒還卻說了許多負心話,但我先祖由于性情豁達,一笑了之。

    有個中午,先祖睡起後,對先父說:&ldquo很奇怪,我剛才夢中碰到那個死了很久的貨郎,這是為什麼呢?&rdquo過了不久,馬夫來報說馬生了一頭青騾。

    衆人就說:&ldquo這肯定是貨郎變的,他來償還以前的欠帳來了。

    &rdquo先祖說:&ldquo欠我帳的人很多,為什麼隻有他來償還呢?并且那貨郎欠了其他人許多債,又為何單單隻歸還給我呢?萬事都有巧合,你們還是不要亂說,以免讓他的子孫聽了蒙受恥辱。

    &rdquo然而,每當馬夫開玩笑用那貨郎的名字來叫那青騾的時候,它就會仰起頭,露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每當有人對青騾吟唱邊關曲調時,它卻聳起耳朵傾聽,正好那個貨郎生前就好彈三弦,吟唱邊關曲調的。

     古時寫字用竹簡,有錯使用刀削改,所以叫&ldquo刀筆&rdquo。

    黃山谷把自己的書信集稱為&ldquo刀筆&rdquo,已非本義了。

    如今寫訟狀的人叫&ldquo刀筆&rdquo,意思是指他們的筆如同刀子,這又是一個含義。

    我在福建任督學時,有個人因唆使别人誣告,被發配到邊疆。

    聽說他在敗露之前,正在寫訟詞給别人羅織罪名,手中的筆砰然從中間爆裂開,像刀劈的一樣。

    可他仍不知警,終于招了禍。

    又文安人王嶽芳說,他家鄉有人構陷好人,正起草訴狀,不料字忽變為紅色。

    細看時,才見那血是從筆端流出來的。

    他投筆而起,不再以此為業了,竟得了個善終。

    我也見到過一個善寫訴狀的人,誣陷一個富人引誘藏匿别人的妻子。

    那富人幾乎因此破産,案子也沒能了結,而那個善寫訴狀者的妻子,卻真地被人拐走了,并且無從得知拐主的姓名,他的本事竟無處可用了。

     天道乘除消長,不能完全估量。

    善惡的報應,有時應驗,有時不應驗,有時立即應驗,有時慢慢地應驗,也有時顯示出巧妙的應驗。

    我在烏魯木齊時,吉木薩報告發遣來的犯人劉允成因為欠債過多,被迫而上吊自殺。

    我命令胥吏在名冊中銷除他的姓名,看見原來案卷中有注語道:&ldquo為重利盤剝,逼死人命事。

    &rdquo 烏魯木齊巡檢的駐地,名叫呼圖壁。

    &ldquo呼圖&rdquo的漢語意思是鬼,&ldquo呼圖壁&rdquo的漢語意思是有鬼。

    一次,有個商人夜間在呼圖壁行走,昏暗中見樹下有人影,以為是鬼,就對人影進行呼問。

    樹下人說:&ldquo我傍晚到達此處,害怕鬼才不敢向前走,正是要等有人來好結伴行走的。

    &rdquo于是他倆就互相仗膽共同向前走去,途中說話,漸漸密切起來。

    那人問:&ldquo你有什麼急事,要冒着嚴寒夜間走路?&rdquo商人說:&ldquo我過去欠了一位朋友四千錢,聽說他們夫婦全都病了,恐怕飲食醫藥都成困難,所以要前往送還,以救緊急。

    &rdquo這人一聽,退步站在樹背,說:&ldquo我本想加害于你,以求得點小小祭祀。

    現在聽了你這番話,才知道你是一位真正的仁義長者。

    我不敢侵犯你,希望能為你做向導引路,可以嗎?&rdquo商人迫不得已,隻好随他前進。

    一路上,凡是道路中的險阻,商人都能聽得他的預告。

    一會兒,殘缺的月亮慢慢升起,随後也就稍能辨清景物了。

    商人仔細一看,給他帶路的原來是個沒頭的人。

    他毛骨悚然,退步而立;與此同時,帶路鬼也消失不見了。

     馮巨源任赤城教谕時,說赤城山中有一老翁,相傳是元代人。

    他去拜見,稱他為仙人。

    老翁說:&ldquo我不是神仙,隻是懂些吐納導引之術,才得以不死。

    &rdquo巨源詢問他的道術,老翁說:&ldquo不外乎《丹經》,但并不完全依靠<丹經》,其中分寸極為微妙,假如沒有口訣真傳,隻依法運用,就像靠棋譜對弈,是必敗無疑的;如同拘泥于藥方治病,病人必會危險。

    其中緩急先後,稍一失調,或者郁結成毒瘡,或者凝滞為痙攣,甚至會精氣紊亂,神不守舍,以至瘋癫。

    這就不僅僅是無益的問題了。

    &rdquo巨源又問:&ldquo容成、彭祖之術,可以延年益壽嗎?&rdquo老翁道:&ldquo那是邪道,不得其法的人修煉,禍患立時及身。

    得其法的,也僅能使人更強壯些。

    強壯到極點,必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大禍患。

    就如逆天悖理地聚斂錢财,盡管能迅速緻富,但最終絕無安享長久的。

    您不要為此所迷惑。

    &rdquo巨源又問:&ldquo服食丹藥的辦法怎麼樣呢?&rdquo老翁說:&ldquo丹藥是用來治療疾病調補氣血的,并非是用來養生的。

    方士們用以服食的,不過是些草木金石。

    草木不能不腐朽,金石不能不銷熔。

    它們尚且不能長存,又怎能借助它們的餘氣而長存呢?&rdquo巨源又問:。

    成仙的人果真能不死嗎?&rdquo老翁說:&ldquo神仙可以不死,但也時時會死。

    生必有死,這是萬物的常理。

    修煉精氣而得以保存住神,是逆向控制死亡的辦法。

    控制不松懈,那麼精氣就凝聚,神也就凝聚;控制一旦松懈,那麼精氣就會消散,神也就消散了。

    神氣消散,人也就死了。

    就像有錢人家,勤儉便會長久富裕,不勤儉便會逐漸貧困。

    若再加上奢侈放蕩,就會立時貧窮起來。

    那些神仙們也是戰戰兢兢地惟恐不能自保,并非内丹一經煉成,便萬劫不壞了。

    &rdquo巨源請求做他的弟子。

    老翁說:&ldquo您于此道無緣,又何必因為涉足此間而荒廢了本業呢?還是不學為好。

    &rdquo巨源怅然而返。

    景州的戈魯齋為我講了這事,稱那老翁話都很實在,不像方士們的迷惑之詞。

     聽先父說,從前有個人用扶乩的方式來治病,仙稱自己為&ldquo蘆中人&rdquo。

    有人就問:&ldquo難道您就是伍子胥嗎?&rdquo這位仙人說:&ldquo那是他的暗語,而我真的是以此為号。

    &rdquo仙人的藥方,有時見效,有時不能見效。

    有一天,這位仙人降壇到牛希英家,有人就向他乞求治療虛虧的藥方。

    他說:&ldquo你的病不是醫藥能夠治好的,隻要您戒除欲念,比服用草根樹皮什麼都要好。

    &rdquo又有一個乞求他給他治療天花的藥方。

    仙人說:&ldquo治天花自然有藥方,并能見神效。

    然而有藥方和無藥方是相同的,有神效與無神效也是相同的。

    本來胎兒是精血仳生的,其中就包含有欲火,假使毒生成痘,十有一二要夭折。

    何況您還要用熱藥相助,使之抟結成胎,其中所包含的毒物就會增加數倍。

    所以每碰到生天花的,百人中無一人能幸存。

    人們隻知道在孩子夭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