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灤陽消夏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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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什的回族部落在将要發生叛亂的時候,城西有一個高崗,說是他們始祖的墳墓。

    每天太陽将要落下時,就能看見有個巨人站在墳墓上,他的臉部有一尺多寬,頭向東昂着,好像在望什麼。

    叛亂被鎮壓之後,巨人就再也沒見到了。

    有的人說是回人始祖知道厄運将到,在等待接收他的子孫的靈魂。

    有的人說,向東邊望是告訴子孫軍隊将從東邊來,要早做準備。

    有的人說,回部是在西域,面向東方,是面向京城,暗示他的子孫不要叛亂。

    衆說紛纭,不知哪種說法對。

    但這個巨人是烏什将要滅亡的妖兆,則是無可置疑的。

     宏恩寺的僧人明心說:上天竺有位老僧,曾前往陰曹地府。

    見到面目猙獰的鬼卒,驅趕數千鬼囚來在一所大公廨外,都被剝去衣服反捆起來。

    有位官員面南而坐,屬吏手持名冊點名,被點名的鬼囚,要一一接受皮肉精粗的檢查和身體肥瘦的揣量,就像屠市買賣豬羊一樣。

    老僧心裡感到很奇怪,見一個屬吏站在離主官稍遠一點的地方,是自己過去相識的施主,就向他施禮問訊說:&ldquo這都是些什麼人?&rdquo這個冥司屬吏說:&ldquo諸重天界的魔衆,都是用人做糧食。

    如采佛運用巨大神力,攝伏了魔王,使其皈依了五戒,不再殺生吃人。

    可是魔王的部族繁多,經常叛亂不服,都說自開天辟地以來魔衆就是以吃人為生。

    魔衆吃人就像人吃五谷一樣天經地義,佛能斷絕人吃五谷,我們魔衆就不再吃人。

    這樣亂亂哄哄,即使魔王也管束不了。

    佛考慮孽海洪波,沉淪在孽海中不能轉生的鬼囚越來越多,無間地獄已經不能容納。

    于是向閻羅發出文書,打算将這裡的獄囚轉移過去,供魔衆吃;他們腹中有了食物,就可避免荼毒生靈了。

    十殿閻羅王就此召開了一個專門會議,認為與民命關系重大的人物,沒有超過郡守和縣令的,他們造起福來最容易,造起禍來也既深又重。

    隻是每種中冤愆大多不是他們自己造成,通過冥司的業鏡一照,具體罪過就都各有所歸了。

    其中對民危害最大的是吏、役、官的親屬和官的仆隸四種人。

    這四種人沒有官的責任,卻有官的權力。

    官有的還要自己顧慮到考核成績,他們卻隻知道謀取私利,攀龍附鳳,依仗權勢,作威作福。

    他們的行為,足以使人敲骨出髓,流油滴血,是罪大惡極的。

    四大洲内,隻有這四種惡業最多,所以現在可以趁機清理地獄,将他們清出來去供應湯鍋。

    其中白嫩的,柔脆的,體肥的,供給魔王吃;粗糙體瘦的,供給魔衆吃。

    因此,先要選擇一番,作幽區别,然後再發遣。

    這中間罪業稍輕的,一經碎割烹炮,就化為烏有消失了。

    業重的,将抛馀的殘骨,用業風一吹,還會恢複本形,再提供到刀案上;從一二次到千百次不等,要依據罪業程度。

    業最重的,一天要無數次化形,反複切割燔灸,永無休止。

    &rdquo老僧聽罷,舉手加額,慶幸地說:&ldquo真不如削發出家,可以免除此患。

    &rdquo冥吏說:&ldquo這話是不對的。

    他們既然有權可以害人,也就有力可以濟人。

    靈山會上,原有宰官;即使這四種人,也未嘗沒有逍遙于蓮界的。

    &rdquo語畢,老僧忽然醒寤。

    他有一個侄兒當時正在縣署聽差,于是立即修書督促回家,勸其改業。

    這件事情是由老僧告訴其侄,而明心在寺中得以聽到的。

    事情雖然很荒誕,似乎是出于寓言;但神道設教,使人知道害怕,也是警告世人的一片苦心。

    因此,不可視為胡言妄語。

     滄州有位盲人叫劉君瑞,曾經來往于我家吹拉彈唱,說他有一位姓林的夥伴,一天太陽快下山時,有人找上門來說:&ldquo有一位官員船停在河岸邊,聽說你善于說唱彈詞,邀請你去試試,而且有重賞。

    &rdquo當即催促他拿起琵琶,拉着他的竹杖就領他走。

    大約走了四五裡,到了船邊,寒喧完畢,主人指示說:&ldquo船裡面很熱,你坐到岸上彈唱,我靠着窗戶聽就夠了。

    &rdquo林某竭力想得到賞識,賣力地彈唱。

    大約快到三更的時候,手指疼痛,喉嚨幹躁,想求對方給點水喝而沒有得到。

    他側耳細聽,隻見四周男男女女混雜在一起,笑語喧嘩,感覺到好像不是宦官人家,又覺得好像不是在河邊。

    于是他停止演奏想要起來,那些人就憤怒的叫道:&ldquo哪個瞎眼賊,敢不聽指令!&rdquo于是衆人對他拳打腳踢,林某疼痛難忍,于是祈求讓他重新演奏。

    過了許久,聽到人聲漸漸離開,林某還不敢停止。

    忽然聽見有人叫:&ldquo林先生為什麼在太陽還沒出來時就坐在這亂墳堆中演唱,是因為早晨樹下涼快麼?&rdquo林某吃了一驚,原來是他的鄰居清早起來出去販賣路過此地。

    林某知道被鬼耍弄了,狼狽地回去了。

    株某平時很有心計,外号叫林鬼,聽說了這件事的人都取笑說:&ldquo今天是鬼遇上鬼了。

    &rdquo 先父姚安公說:鄉裡有個叫白以忠的,偶而買得役使鬼的符咒一冊,希望憑借這個演習搬運法,或許可以謀生。

    于是按照書上所寫的置辦各種作法的器物,在月光明亮的夜晚,穿着道士的服裝,到墓地裡試驗。

    他按着桌子對着書念誦咒語,果然聽到四面啾啾的聲音。

    一作兒暴風突然刮起,把他的書卷起落在草地裡,被一個鬼跳出來搶了去。

    衆鬼吵嚷着一起出來說:&ldquo你仗着符咒拘禁差遣我們,現在符咒已經失去,我們不怕你了。

    &rdquo圍聚攏來毆打他,以忠跌跌撞撞地奔逃,背後瓦片碎石就像急驟的雨點,隻能勉強地逃回家中。

    這天夜裡,瘧疾大發,疲困地躺了一個多月,懷疑也是鬼在作祟。

    ~天,訴說給姚安公聽,既感羞慚,又感氣憤。

    姚安公說:&ldquo幸運呵!你的法術不成功,不過成為一個笑柄罷了。

    倘使不幸而法術成功,哪裡能知道不因為法術而招緻禍患。

    這是你的福氣,你又有什麼好怨恨的呢!&rdquo 從侄虞所居住的房宅,原是村南的舊園子。

    沒有建成住宅時,四周空空,無人居住。

    一天夜晚,澆園子的田大躺在井旁的小屋裡,聽到牆外有人争吵,以為是村裡人,隔牆問道:&ldquo你們是誰?為什麼無故在深夜來打擾我?&rdquo其中一個呼喊說:&ldquo有一件事請求大哥秉公論斷。

    不知哪裡來的客鬼,強入我家調戲我的媳婦,天下有這個理兒嗎?&rdquo另一個呼叫說:&ldquo我自己帶錢去家廟,這個婦人見到我對我嬉笑,邀請我進屋;這個男的突然進來奪我的錢,天下難道又有這個理兒不成?&rdquo田大知他們是鬼,噤若寒蟬,沒敢應聲。

    二鬼一齊說:&ldquo既然此處不能解決這事,我們到土地那裡去解決。

    &rdquo于是喧喧吵吵,向東北方而去。

    第二天,田大到土地祠去問廟祝,廟祝說一夜寂靜無聲,沒聽見任何争吵訴訟的聲音。

    人們一聽,也都懷疑田大胡說妄語。

    臨清人李名儒說:&ldquo這不足奇怪,想是婦人已經和解了兩個男人的争執。

    &rdquo衆人一聽,粲然大笑。

     乾隆四年,我和東光人李雲舉、霍養仲,一起在生雲精舍讀書。

    一天晚上,三人偶然談論起鬼神來。

    雲舉認為有,養仲認為沒有。

    正在辯論之中,雲舉的仆人忽然說:&ldquo世間有很多奇事,如果我沒有親身經曆,我也不會相信。

    我曾走過城隍廟前的亂墳間,不小心踩破了一具棺材。

    夜裡做夢被城隍抓去,說是有人告我毀了他的屋子。

    我心裡知道是踩破棺材的事,便辯解說:&lsquo你的屋子不該在路上,不是我侵害了你。

    ,鬼争辯說:&lsquo是路通到了我的屋子上,不是我故意把屋子建在路中。

    ,城隍微笑着對我說:&lsquo人人都走這條路,這不能責怪你。

    人人都踩不破,為什麼你就踩破了?不能就這麼把你放回去,你應該用陰錢來賠償。

    ,之後又說:&lsquo鬼不能自己修理棺材,你在上面蓋上木闆,鋪上土就行了。

    ,第二天,我按城隍的指示辦了,之後又焚燒紙錢,一陣旋鳳把紙錢灰卷走了。

    有一天夜裡,我又路過那兒,聽見有人叫我坐一會兒。

    我知道又是原先那個鬼,便急急跑了回來。

    那個鬼大笑,笑聲磔磔地像是夜枭。

    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毛發倒豎。

    &rdquo養仲對雲舉說:&ldquo你的仆人幫助你,我一張嘴勝不過你們兩張嘴。

    但是我不能把别人見到的當作是我見到的。

    &rdquo雲舉說:&ldquo如果叫你審案,你是事事親眼見了之後才相信呢,還是從衆人的證詞中取證呢?事事都親眼看見,這是不可能的;從衆人證詞中取證,不是将别人見到的作為我所見到的麼?你還有什麼可說的?&rdquo大家一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莆田教授清标說,鄭成功占據台灣時,廣東東部有個怪和尚渡海來了。

    他的技藝相當精練,無與倫比,他袒胸露臂端正的坐着,用刀口砍,好像是砍在鐵和石頭上。

    他還精通六壬、奇門遁甲、風角。

    和他談論兵法,也能娓娓道來而有條理。

    此時鄭成功正在招攬豪傑之士,對他很敬重,以禮相待。

    時間一久,這和尚漸漸驕橫跋扈起來,鄭成功不能忍受,并且懷疑他是間諜,想殺了他而又擔心不能成功。

    他手下大将劉國軒說:&ldquo如果一定要殺了他,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我吧!&rdquo于是到他那裡和他親熱的交談,忽然問道:&ldquo大師是佛家的人,但不知遇到女人時,是否會受到幹擾?&rdquo和尚說:&ldquo參寥子和尚,他的心好久以來就像沾了泥的柳絮,不能随風而上下飄了。

    &rdquo劉國軒因此開玩笑說:&ldquo我想用劉王的&ldquo大體雙&rdquo方法試驗一下大師的道力,使衆人堅定對佛祖的信心,怎麼樣?&rdquo于是選了大約十個漂亮善淫的美少年和妓女,鋪下褥墊枕頭,在和尚身邊肆無忌憚地戲弄相交,那種柔情昵态,極盡天下誘惑之能事,這和尚談笑自如,好像沒有看見什麼,沒有聽見什麼。

    過了一陣子,他忽然閉着眼睛不看了,劉國軒撥出利劍來一揮,和尚的首級便一下子落下來了。

    劉國軒說:&ldquo這和尚的技術并不是有什麼鬼神,隻是練氣功使自己穩定下來罷了,心一定,氣就聚集起來,心一動搖就使氣散了,此和尚在剛開始時心沒有動,所以能随便地看。

    到了閉着眼睛不看時,我就知道他已心動而極力的壓制自己,所以刀口一下去,他就抵禦不了。

    &rdquo他的這種看法很在理,但是不知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少憑什麼能看到這一點,他能在台灣島縱橫十幾年,看來也不是偶然的呀! 朱公悔庵曾經同五公山人在城南散步,于是就坐在樹下談《易》。

    忽然聽到背後有人說話道:&ldquo二位所論,乃是方術家的《易》,不是儒家的<易》。

    &rdquo二人奇怪他剛才從哪裡來,回答說:&ldquo已經先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