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如是我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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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ot毛修之傳》。

    浦二田注《史通》以為未詳,蓋偶失考。

    )連史書傳記都不免點綴緣飾,更何況是傳奇小說呢:《西樓記》稱穆素晖貌若天仙,吳林塘說他的祖父幼年時期曾經見過穆素晖,又矮又脬,隻是一個尋常女子而已。

    由此可見,傳奇小說中的所謂佳人,一半是虛構出來的。

    這個婢女雖然粗蠢,倘若好事者按譜填詞,登場度曲,他日戲台的紅地毯上,何以見得不是一個莺嬌花媚,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呢?先生所論,也不免是&lsquo盡信書,了。

    &rdquo 聶松岩說,膠州有一座寺院,後面有一塊菜園。

    有一僧人在一天傍晚開窗乘涼,明月挂在天空,如同一幅美麗的圖畫。

    僧人看見有一個人在老樹下徘徊,懷疑是偷竊蔬菜的人,便連聲呼問他是誰。

    那人鞠躬回答說:&ldquo師父不要驚訝,我是一個鬼。

    &rdquo僧人問:&ldquo既然你是鬼,為什麼不回到墳墓中去?&rdquo回答說:&ldquo鬼也是成群結黨的,各自投奔同類。

    我本來是位書生,不幸被埋葬在這片墳地之間。

    我不能與獸醫農夫在一起,他們也讨厭我。

    既然難以和他們相處,所以我甯願在這裡避開喧嚣。

    &rdquo說完便漸漸消失了。

    後來僧人也經常遠遠地看見他,但再叫他便不回答了。

     福州學使的官署,原是明朝掌管稅收的太監的官署。

    太監殘酷專橫,暗中殺害了許多無辜者,所以這個官署到現在還常常出現鬼怪變異。

    我任福建學使時,仆人們常在夜裡被鬼驚吓。

    乾隆二十九年夏天,先父姚安公到官署來,聽到某個房間有鬼,就把床搬進去睡,整夜安然無事。

    我曾找機會勸告他,請他不要拿寶貴的生命去和鬼作較量。

    先父教誨我說:&ldquo儒家說無鬼,那是迂闊的論調,也是強詞奪理。

    但是鬼肯定怕人,因為陰不能勝陽;有的鬼能害人,是因為那人的陽氣不足以抵禦陰氣。

    陽氣之盛,難道是靠身體的壯實和性格的強悍嗎?人存一心,慈祥的為陽,慘毒的為陰;坦誠的為陽,陰險的為陰;公正剛直的為陽,自私卑鄙的為陰。

    所以《易經》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

    隻要為人心地光明正大,就有純粹的陽剛之氣,雖然有鬼魅,也好像在暗冷的房子裡生起大爐子,燃起烈火,陰冷之氣自然消失。

    你讀的書也很多了,可曾看到史傳中有端方偉大的人而被鬼所害的嗎?&rdquo我深深下拜,領受教誨。

    時至今日,每每回憶起先父的教訓就受到震動,就好像我站在他老人家身旁一樣。

     束州邵家的公子行為放蕩,他聽說淮鎮古墓中有很漂亮的狐女,就經常去窺伺。

    ~天,他見一個狐女坐在田埂上,就過去搭話。

    狐女嚴正地說:&ldquo我服氣煉形,已經二百多年了,發誓不媚惑一個人。

    你不要生妄想。

    何況那些媚惑人的狐精,果真是出于相愛嗎?不過是攝取你的精氣罷了;精氣衰竭,人就得死,遇上它們沒有能幸免的。

    你又何必自投陷井呢?&rdquo說完一揮袖子,凄風撲面,飛塵迷眼,狐女不見了。

    先父姚安公聽了這個故事,說:&ldquo這個狐女能說出這種話,日後一定能升天。

    &rdquo 獻縣李金梁、李金桂兩兄弟都是江洋大盜。

    一天晚上,金梁夢見他的父親對他說:作強盜的人有的被捕,有的沒有被捕,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凡是貪官污吏通過刑罰威逼得來的錢财,老奸巨滑的人通過巧取豪奪得來的錢财,父子兄弟通過隐瞞藏匿得來的錢财,朋友親戚之間通過強求詐騙得來的錢财,狡猾的奴仆役官通過侵吞漁利得來的錢财;大商人和富足人家通過加重利息剝削得來的錢财,以及一切刻毒薄恩,斤斤計較,損人利己得來的錢财,你可以放心去取而不必擔心有什麼禍害。

    那些罪惡深重的人,即使殺了他們也無事,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上天所厭惡的人。

    如果一個人本來很善良,錢财也是通過正當的方法而得的,是上天所保的。

    如果你侵犯了他,就冒犯了上天,冒犯上天一定會失敗。

    你們兄弟前不久搶劫了一個節婦,使得她們母子不停冤哭,鬼怪震怒,如不思悔改,那麼災禍不久便會降臨。

    &rdquo過了一年多,他們兄弟二人果然被捕了。

    金梁入獄後,自知不能被赦免,于是對刑房吏史真儒講述了這件事。

    真儒是人,曾經把這件事告坼過姚安公,說強盜也有強盜所必須遵循的規矩。

    又講述了大盜李志鴻的話:&ldquo我當響馬三十年,所搶劫的東西算多的,我搶劫的人也算多的。

    大概失敗的有十分之二三,成功的有十分之七八。

    假若污辱了婦女,沒有不失敗的。

    &rdquo所以他常用此來訓戒他的手下。

    大概上天懲罰淫亂的人,這些按道理來說都是不錯的。

     辛卯年的夏天,我從烏魯木齊軍中回來,在珠巢街路東租了一座房子,和按察使龍承祖是鄰居。

    住宅的第二進有五間房,最南的一間,門簾常飄起一尺多高,像是有風吹似的,而其它四間房的簾子則沒有飄起,說不清是什麼緣故。

    小孩子到了這房裡,馬上驚哭,說是床上坐着個胖和尚,朝他嬉笑。

    和尚變的厲鬼,為什麼要占據人家的房屋?更是難以理解。

    又在三更之後常常聽到龍家宅院裡有女子哭聲,龍家也聽到哭聲,卻說哭聲是在我的宅院裡。

    這些疑團難以解開,但知道這确實不是個好地方,就把家搬到了柘南先生的雙樹齋。

    後來住這兩座房子的人,都很不吉利。

    刑部尚書白環九,無病而突然死去,就是在龍家宅院裡。

    所謂的&ldquo兇宅&rdquo,确實不是無根之談。

    先師陳白崖先生說:&ldquo居吉宅的人未必就吉利,但居兇宅的人則肯定有禍。

    就好像和風溫暖,未必能使人除去疾病;而嚴寒侵襲,使人一碰上就生病。

    滋補的好藥,未必能使人馬上健壯;而藥效強烈的毒藥,一喝下就崩潰了。

    &rdquo這話也确實有道理,所以不能以為生死有命,而與之抗争。

    孟子說過:&ldquo因此那些知天達命的人,不站在岩牆之下。

    &rdquo 洛陽郭石洲說:他家鄰縣有戶人家,兒子死了,父母接受了富戶的二百金,将守寡的兒媳賣給富戶做妾。

    改嫁這天,公婆強迫她披上婚服,挾持上車。

    寡婦不肯走,公婆就用紅巾把她的雙手反捆起來,由媒婆抱住坐在了車上。

    圍觀的人大都為她歎息,還有的憤憤不平。

    可是,寡婦的娘家無人,誰也不好首先出面阻攔。

    車夫揚鞭催馬那一刻,寡婦悲傷地高呼了一聲,随着呼号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旋風,三匹馬都被驚得狂奔起來,車夫不能控制。

    三匹馬拉着車子,不向富戶家中跑去,而是奔往縣城。

    一路上,馬車飛渡泥淖如同走在康莊大道上,就是經過危險的小橋也不翻車。

    到了縣衙門口,這才屹然停立。

    于是,公婆強賣寡媳的事也就失敗了。

    從這件事來看,可以知道文獻中所記載的受屈平民女子呼喚上天,雷電下擊的各種事情,并不是虛構出來的。

     堂舅姚介然說,厲鬼報冤索命的事,在典記中有不少記載,在傳聞中也不止一次聽到。

    乾隆二十八年五月,我從鹽山耿家庵回崔莊,就親眼見到了。

    那人五十來歲,戴草帽,穿麻衣,用一頭驢馱着被褥。

    拴在河邊柳樹下,他靠樹坐着。

    我也系上馬稍事休息。

    忽然間那人跳了起來,雙手做出支撐的樣子,說:害你的命,就還你一條命吧。

    何必這麼打我呢?支撐了半天,話語漸漸模糊不清了。

    他忽然縱身一跳,消失在波浪之中。

    當時有十來個人都看到了,都合掌念佛。

    雖然不清楚是報什麼冤仇。

    但是害命償命則是那人親口說的。

     戊子年夏天,小婢女玉兒得痨病死了。

    死了一會兒又蘇醒過來,說:&ldquo冥間鬼卒打發我回來要錢。

    &rdquo家人買來冥镪焚燒,玉兒才死。

    過了一會兒,她又蘇醒了,說:&ldquo銀子的成色不足,鬼卒不要。

    &rdquo家人又買回金銀箔折錠焚燒,她才又死去不再複蘇。

    這事使我想起雍正壬子年,亡弟映谷臨危時,也有類似事情發生。

    這麼看來,是冥镪果然有用了?冥間鬼卒這樣向鬼魂勒索,冥官又是管什麼的呢? 胡牧亭侍禦說:他家鄉有個活着而做陰司官的人,講述陰司的事情很詳細,雖無法全部回憶起來,但大緻和書本的記載相同。

    隻是講到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修羅道、人道、天道&ldquo六道輪回&rdquo,并不需要遣送,都是根據各人平生的善惡,就像水先流向潮濕處,火先燒向幹燥處一樣,氣息相感,以類而分,自然會到他該去的地方。

    這話很有道理,是講鬼神的人從來沒有談到過的。

     狐精媚人,是為了采陽補陰,并不是喜歡貌美,然而愛色的也有。

    表兄安滹北說,有個人夜裡住在深林裡,聽到草叢中有人說:&ldquo你愛某家的少年,事情妥了嗎?這事要受亢陽之氣侵伐,消蝕你的真陰,極能敗壞你的道行,你怎麼動了這個念頭呢?&rdquo又聽另一個人說:&ldquo感謝你的規勸。

    我因為實在愛他的貌美秀麗,于是難以忘情。

    不過這個少年容貌雖豔麗,但心無邪念。

    我在他夢中變幻出多種淫态引誘,他竟然絲毫不動心,我沒有辦法,已經斷了這個念頭。

    &rdquo那人覺得奇怪,偷偷地過去看,有兩隻狐狸竄跳着跑了。

     泰州人任子田,名大椿,他博聞強記,擅長于三《禮》的注疏和六書的訓诂。

    乾隆三十四年考上二甲一名進士,在郎署上下沉浮,直到晚年才被任命為禦史,還沒等到上任就死了。

    自從開國以來,二甲一名進士,沒有進入詞館的僅有三人,而任子田就是其中的一人。

    他自己說,他在十五六歲的時候,偶然為叔父的侍姬在扇子上寫了宮詞,叔父從而懷疑侍姬,竟使侍姬上吊自盡了。

    侍姬的陰魂在陰間上告,任子田也病得氣息奄奄。

    他的靈魂被拘捕到陰間拷問,一連拷問了四五天,陰間的判官審訊了七八回,終于辨明他确實是出于無心才那樣做的,然而終究因為過失殺人,被削減了官祿,所以仕途才象這般屢屢受挫。

    賈鈍夫舍人說,當初審理這個案子的獄官,就是顧德懋郎中。

    兩人原來并不認識,但有一天見面,彼此都覺得面熟,象老相識一般。

    我當時也在座,親眼見到他們追憶陰間發生的那些事,子田回答顧德懋時,還瑟瑟發抖呢。

     即墨楊槐亭前輩說,濟甯有一個少年被狐精昵愛,毒夜都一同睡覺。

    到這少年長到二十多歲,仍然一夜也不空着,有人讓他留胡須。

    胡須稍微長些,狐精就在他睡覺時剃去,更給他塗脂抹粉。

    屢次用符咒驅狐,都沒有作用。

    後來正乙真人■乘船路過濟甯,他寫信乞求真人鎮治。

    真人往城隍那裡發去一公文,狐精便找真人來訴說。

    看不到它的形狀,但旁人都可以聽到它的話。

    狐狸說前生我是女子,這個少年是位僧人。

    有天夜裡路過寺廟,被他劫持,關在窟室中,隐忍受污達十七年,郁郁而死。

    我告到陰曹,陰曹判這個和尚在地獄受罪完後,來生還要償債。

    這時我因犯其他罪投生為狐狸,在山林中過了一百多年,未能和他相遇。

    現在我修煉成形,正好和尚今世成為這個少年,所以我來報仇。

    十七年滿之後我自己會離開,不必别人驅趕。

    真人也無可奈何。

    後來不知道期滿後狐精走了沒有。

    不過根據狐狸的話,足以知道人負了債,即使隔了幾代也要償還。

     與我同科取中的項廷模說:從前曾在某位翰林家教讀。

    翰林和他一見面就大談理學。

    一天,翰林一位在外地做官的同鄉,送來一些禮物。

    翰林說自己平生節儉樸素,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那人見翰林清高嚴峻,便很尴尬地把禮物拿回去了。

    翰林送走客人之後,在廳堂裡走來走去,滿臉失意的表情,好像丢了什麼東西似的。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

    家裡人請他入内用午餐,被他怒聲叱罵。

    這時忽然聽到有幾個人在吃吃地偷笑,環視無人,聽那聲音是在天花闆上,大概是狐精吧。

     大理寺少卿陳耕岩做翰林時,被鬼魅所騷擾。

    他為了躲避而搬家,鬼魅乜随着他一起過來了。

    鬼魅經常投擲一些小貼子,揭露陳耕岩的隐私,都是些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他更加害怕,經常虔誠地祭祀。

    一天,鬼魅又扔下一個小帖子,責備他對待侄兒太刻薄,并且說如果不多出錢資助侄兒,災禍就會降臨。

    大家因此而懷疑這一切恐怕是他的侄兒幹的,于是偷偷地商量好,一起觀察侄兒。

    晚上聽到打壞器物的聲音,人們突然闖進去,果然是他的侄兒在搗鬼。

    耕岩生性寬厚待人,尤其看重骨肉之情,便說:&ldquo你如果缺錢用可明白地告訴我,何必要這樣做呢?&rdquo笑着打發侄兒回去睡覺。

    從此,他家便安甯了。

    後來編修吳仆園家突然失火,沒有人知道火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于是搬家,但又再失火,我認為這有可能跟陳耕岩家發生的事情相類似。

    吳樸園說:&ldquo我也是這樣懷疑的。

    但是第三次搬到泉州會館,正與客人坐在大廳裡,忽然烈火從頂棚上燒了起來,那是人上不去的地方,也是人進不去的地方,大概真的是鬼魅幹的吧。

    &rdquo 舍人程也園,居住在曹竹虛的舊宅中。

    一天夜晚,由于不慎失火,名貴書畫和古器物大都遭到焚毀。

    其中有褚遂良臨摹的一卷《蘭亭》,是用五百金典押的。

    他正擔心物主來贖時不好交待,忽然又在灰燼中揀得回來,匣子和包皮都被燒毀,可書卷卻沒損一字。

    當時表弟張桂岩住在程也園家中,親眼看見了這件奇事。

    難道這就是白香山所謂&ldquo在在處處有神物護持&rdquo嗎?或者還是成毀各有定數,此卷不在這場火的浩劫之中呢?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奇事,也是日後鑒賞家的一段佳話。

     與我同科取中的柯禺峰,在做禦史時,曾寄住在内城發人家裡。

    那家有三間書房,東面一間用紗櫥隔開,鎖着門。

    他就在外間的南窗下設榻而眠。

    睡到半夜時,聽到東間有鴨叫一樣的聲音,覺得奇怪,就仔細地觀察。

    當時明亮的月光照着窗戶,隻見有一道黑煙從東間門縫中鑽出,着地而行,大約有一丈多長,蜿蜒着像條巨蟒。

    黑煙的頭部卻是一個女子,頭髻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