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灤陽消夏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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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怎麼知道兇手是他?&rdquo縣令說:&ldquo火藥非幾十斤不能裝配成雷管。

    配藥必用硫璜。

    如今正是盛夏,不是年末放爆竹之時,沒幾個人買硫磺。

    我暗中派人到市場,查問誰買得最多,回答說是某匠人。

    又暗查某匠人把藥賣給了什麼人,都說是某人,這個人就是他。

    &rdquo又問:&ldquo怎麼知道雷打是假?&rdquo縣令說:&ldquo雷擊人,從上而下,地不裂。

    雷打屋也自上而下。

    本案苫草、屋梁都飛了起來,土炕也揭了起來,可知火是從下面起來的。

    另外,這兒離城五六裡,雷電應該一樣,那天夜裡雷電雖然很厲害,但都在雲層中盤繞,沒有下擊,因此知道是僞造了現場。

    那時,死者的妻子已先回娘家難以審問。

    所以一定要先捉到這個人,然盾才能審訊那女人。

    &rdquo這個縣令可謂明察秋毫的清官。

     太仆寺卿戈仙舟說:乾隆十三年,河間西門外橋上,雷打死了一個人。

    這人死後仍端正地跪着不倒,手裡還擎着一個紙包,沒有被雷火燒着。

    查看都是砒霜,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一會兒他的妻子聽到消息來了,見了并不哭,說:&ldquo早知道有今天,隻恨他死得晚了!這人曾經辱罵老母,昨天忽然萌生惡念,要想買砒霜毒死母親,我哭着勸谏了一夜也不肯聽從。

    &rdquo 再從兄旭升說:村南過去有個狐女,迷惑了許多少年。

    人們所說的&ldquo二姑娘&rdquo,就是這個狐女。

    有位族人,立意要生擒狐女,心中做決定,口上沒有說。

    一天,他在一個廢菜園中見到一位美女,懷疑就是狐女二姑娘。

    于是便對她唱起挑情的歌曲,送去引誘的眼神,并折采花草扔到她的面前。

    美人正要俯身撿起花草,忽然退立數步之外,嚴肅地說:&ldquo君有惡念。

    &rdquo随後就跨過破牆走了。

    後來,有兩位書生在東嶽廟僧房讀書。

    其中一位居住南室,與狐女發生暧昧關系。

    另一位居住北室,根本看不見狐女的活動。

    南室書生曾經責怪狐女到得晚,懷疑她從北室生那裡來,開玩笑地說:&ldquo你這是左手拉住浮丘袖,右手又拍洪崖肩嗎?&rdquo狐女說:&ldquo君不因為我是異類而輕視我,所以我要為悅己者容,與君交好。

    至于北室書生,心如木石,毫不好色,我哪敢靠近呢?&rdquo南室生說:&ldquo俅何不對他引誘一番,未必就能做到三年不動心。

    若能使他改變氣節,也就免得他在人前擺出一副程伊川的面孔了。

    &rdquo狐女說:&ldquo磁石隻能吸引鐵針,如果品類不同,就吸引不動。

    别多事了,空自取辱。

    &rdquo當時我和再從兄旭升同侍先父姚安公身旁,姚安公聽完旭升這段叙述,說:&ldquo以前我也聽人講過這件事,事情發生在順治末年。

    居住北室的書生,似乎就是族祖雷陽公。

    雷陽是一位老副榜,八比以外身無一寸之長,唯有心地樸誠,就是狐妖也不敢近身。

    由此可知,凡是被妖魅蠱惑的人,都是因為自己首先萌生了邪念。

    &rdquo 先太夫人的娘家姓曹,有個老媽子能看見鬼。

    外祖母回娘家時,和她說起陰府的事,老媽子說:&ldquo昨天在某某家見到一個鬼,可真是癡到極點。

    但是那情狀可憐,也叫人心酸神傷。

    鬼名叫某某,住在某村,家道也算小康,死時有二十七八歲。

    剛死百天後,他妻子請我去作件。

    我看見他常坐在院裡丁香樹下,有時聽見妻子的哭聲,有時聽見兒子的哭聲,有時聽見兄嫂和妻子的吵罵聲。

    雖然他怕陽氣烘逼而不能靠近,但也堅持在窗外側耳細聽,滿臉的凄慘表情。

    後來看見媒人進了妻子屋中,他愕然驚起,張着兩手東張西望。

    後來聽說沒有談成,臉上稍有喜色。

    過後媒人又來了,來往于兄嫂和妻子之間。

    他則奔走随在後面,惶惶然若有所失。

    送聘禮那天,他坐在樹下,眼睛直盯着妻子的房,淚漣漣如下雨。

    此後每當妻子出入,他就随在後面,眷戀的表情更強烈。

    出嫁前一晚,妻子在收拾妝具,他又在檐外徘徊,或倚着柱子哭泣,或低頭如有所思。

    聽到屋裡有一點咳嗽聲,他就從窗縫往裡看,就這麼折騰了一夜。

    我長歎道:癡鬼何必這樣!他好像沒有聽見。

    男方的人進來,拿着燭火往前走。

    他躲在牆角站着,仍翹首望着妻子。

    我陪同妻子出來,回過頭去,看見他遠遠地随着來到男方家,被門神擋住了。

    他叩頭哀懇,才被允許進屋。

    進了屋就躲在牆角,望着妻子舉行婚禮,呆立着如癡如醉。

    妻子進了洞厲,他稍稍靠近窗,那情狀和妻子在屋裡收拾妝具時一樣。

    一直到吹燈就寝,他還不離開,結果被土神驅趕,才狼狽地出來了。

    當時我受他妻子委托,回去看看孩子,他也随着我回來了。

    隻見他直按進入妻子的屋,凡妻子坐過、睡過的地方,他都一一看看。

    随即聽到孩子找媽媽哭啼起來。

    他跑出去,環繞在孩子的周圍,兩隻手握在一起,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不一會兒,他嫂子出來,打了孩子一巴掌。

    他便頓足捂着心,在遠處做出切齒的樣子來。

    我看不下去,便回去了,不知後來怎樣了。

    後來我偷偷地告訴他的妻子,她咬着牙,後悔了。

    村裡年輕的寡婦商量再嫁人的,聽了這件事,以死發誓道:我不忍心讓死去的人做出這種樣子。

    嗚呼,君子以義約束自己而不負人,不因為活着或死去而有所不同;小人經常負于人,也不因為活着或死去而有所不同。

    一般人的情分,是人在情分也在,人死情分也死了。

    但是一想起死者的情狀,仍時時感到戚戚然。

    儒士看見人們疑惑而輕慢地求福,制造出妖妄的事來愚弄人,便振振有詞地堅持無鬼論,忽視了先王根據神道設置教化措施的深意。

    這樣隻會使愚夫愚婦們悍然無所顧忌地我行我素。

    還不知這位老媽子說的能夠觸動人們對生者死者的感情。

     王蘭泉少司寇說,中丞相胡文伯的弟媳死一天又蘇醒過來,但家人她都不認識了,也不讓丈夫親近。

    細問才知是陳家的女兒借屍還魂。

    問她的住處,離這僅十幾裡地。

    找來她的親戚,她都能一一相認。

    她不肯留在胡家,胡家的人拿鏡子給她照,她見相貌全非,無奈便和胡文伯的弟弟結了婚。

    這事和《明史·五行志》中記載的司牡丹一事相同。

    當時官府宣判,依從相貌而不憑借靈魂。

    因為相貌是實在的,靈魂則是虛無的。

    假若依從靈魂判決,必定有人乘機耍詭計,所以要防患于未然。

     有個山西商人,居住在京城的信成客店裡,衣服仆從和馬匹都很華麗,說是準備援例報效捐官的。

    一天,有個貧窮的老叟來尋訪,仆人們不替他通報,老叟自己等候在門口,才得以相見。

    山西商人神情意态冷落,一杯茶之後,沒有别的問候冷暖的話。

    老叟慢慢地露出請求幫助的意思,商人就不高興地說:&ldquo這時捐官的款項還不夠,哪裡再有餘力顧及到你呢?&rdquo老叟意下不平,于是對着衆人一一講述山西商人過去窮困,十多年來,一直靠了老叟才能維持生活;又曾幫助百兩銀子,讓他經商販賣,漸漸成為富人。

    現今自己罷官流落,聽到他到來,心裡很高興,以為有了救星了。

    也沒有什麼奢望,隻是想得到過去幫助他的那個數目,稍稍償還一點債務,這副老骨頭能返回家鄉就足夠了。

    說完哭個不停,但山西商人好像不曾聽見。

    忽然網房的一個江西人,自稱姓楊,向山西商人作揖詢問,說:&ldquo這個老叟所說的确實嗎?&rdquo山西商人面色發紅說:&ldquo這事固然是有的,但恨力量不能報答。

    &rdquo楊說:&ldquo您将要做官,不用耽憂沒有借的地方。

    倘使有人肯借給您百兩銀子,一年内才償還,不取一分一毫的利息,您肯拿來報答他嗎?&rdquo山西商人勉強答應說:&ldquo很願意。

    &rdquo楊說:&ldquo您隻要寫個借據,百兩銀子由我給你。

    &rdquo山西商人迫于公衆的議論,不得已寫了借據。

    楊收了借據,打開一個破舊的箱子,從中拿出百兩銀子,交付給山西商人。

    山西商人悶悶不樂地接過銀子,交給老叟。

    楊又整治酒飯,留老叟及山西商人喝酒。

    老叟十分高興,山西商人隻是應景陪酒,直到散席。

    老叟稱謝而去,楊幾天後也搬往别處,從此就不通音訊。

    後來山西商人檢點箱子,發現少了百兩銀子,箱子上的扣鎖封皮标識都像原樣,無處可以查問。

    又少了一件狐皮背心,而在箱子裡得到當票一張,寫着錢二千,大約符合楊備酒所用去的錢的數目。

    山西商人這才知道楊本來是一個術士,姑且用來同他開一個玩笑。

    同房舍的人都暗暗稱快。

    山西商人慚愧沮喪,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編修蔣菱溪,是赤崖先生的兒子,喜歡吟詩。

    他作了一首七言詩:&ldquo一霎人間箫鼓收,羊燈無焰三更碧。

    &rdquo又作中元詩:&ldquo兩岸紅沙多旋舞,驚風不定到三更。

    &rdquo赤崖先生見了,愀然地說:&ldquo為什麼忽然說起鬼話來?&rdquo果然他不久就死了。

    所以劉文定公在他的遺稿序中說:&ldquo對着牽牛星而陳詞,三更燈火碧藍。

    等到盂蘭盆會說法,兩岸沙紅無數。

    詩中已出現征兆。

    你才過終軍的年齡,怎麼就給你寫起诔詞來了?而我卻也三十多歲。

    &rdquo 農夫陳四,夏夜在草棚裡守瓜田,遠遠望見柳樹下,隐隐約約有幾個人影。

    他以為是偷瓜的,便假裝睡覺聽着。

    一個人說:&ldquo不知陳四睡了沒有?&rdquo另一個人說:&ldquo陳四用不了幾天,便和我們在一起了,怕他什麼?昨天我去土神祠值班,看見城隍的牒文了。

    &rdquo又一個人說:&ldquo你不知道麼?陳四延壽了。

    &rdquo大家問怎麼回事。

    這人說:某家丢了二千文錢,婢女挨了幾百鞭子也不承認是她偷的。

    婢女的父親很生氣,說:&lsquo生了這樣的女兒,不如沒有。

    如果是她偷的,非勒死她不可。

    ,婢女說:&lsquo我承認也是死,不承認也是死。

    ,呼天搶地地哭。

    陳四的母親同情她,偷偷地把衣服當了,換來二千文錢,還給主人說:&ldquo我這老婆子糊塗,一時見利偷了錢,以為主人錢多,未必能馬上發覺。

    不料牽連了這個婢女,心中實在惶恐。

    錢還未用,我冒死自首,以免結下來生的冤恨。

    我也沒臉住在這兒了,從此将到别的地方去。

    &rdquo婢女于是得救。

    土神稱贊她不顧糟塌自己而救人,報告給城隍,城隍報告了東嶽。

    東嶽查閱名冊,發現這老婦該晚年喪子,凍餓而死。

    因有這個功德,判陳四借來生的壽命,以使他在今生撫養母親。

    你昨天值完班走了,不知道。

    陳四心中正憤恨母親因偷錢被趕走,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後來過了九年,母親去逝。

    葬事結束後,陳四沒什麼病,也去逝了。

     嶽父馬公周口說:東光縣南鄉有個姓廖的,募捐建造埋葬無主屍骨的義冢,村民相助完成了這件事,已經過了三十多年了。

    雍正初年,東光發生大的瘟疫。

    姓廖的夢見一百多個人站立在門外,其中一個上前緻詞說:&ldquo疫鬼将要來了,向您懇求焚燒紙旗十多面,用銀箔紙糊的木刀一百多把,我等将同疫鬼戰鬥,以報答一村的恩惠。

    &rdquo廖本來是一個好事的人,就按照囑托刹作了紙旗木刀焚燒。

    幾天之後,夜裡聽到四周曠野裡嘈雜的呼叫和格鬥的聲音,直到清晨才停止。

    全村果然沒有一個人沾染上瘟疫的。

     沙河橋張某在京城裡經商販賣,娶了一個妻子回來。

    這女子一舉一動都有名門大族人家的風度。

    張本來有千兩銀子的産業,經營得也十分有條理。

    一天,有一個貴官帶着衆多随從,張着杏黃色的傘蓋,坐着八人擡的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