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宮廷侍從武官鮑加狄廖夫。聶赫留朵夫在托波羅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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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清楚、行文有力的狀子,心裡感到驚奇和不快。

     “這狀子萬一落到皇帝手裡,就可能引起麻煩,造成誤會,”他看完狀子想。

    他把狀子放在桌上,打了打鈴,吩咐手下人請聶赫留朵夫進來。

     他想起這些教派信徒的案子,他早就收到過他們的狀子。

    原來這些脫離東正教的基督徒先是受到告誡,後來送交法庭受審,法庭卻判決無罪釋放。

    于是主教會同省長就以他們的婚姻不合法為理由,硬把丈夫、妻子和孩子拆散,流放到不同地方。

    那些做丈夫的和做妻子的請求不要把他們拆散。

    托波羅夫記得當初這案子落到他手裡時的情形。

    他當時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制止這種事。

    但他知道,批準原來的決定,把這些農民家庭拆散分送到各地去,那是不會有什麼害處的;倘若讓他們留在原地,那就會影響其他居民,使他們也脫離東正教。

    再說,這事主教特别起勁,因此他就聽任這個案子按原來的決定辦理。

     可是現在,忽然冒出一個聶赫留朵夫,一個在彼得堡交遊廣闊的辯護人,這個案子可能作為一個暴行提到皇帝面前,或者刊登在外國報紙上,因此他當機立斷,作了一個出人意外的決定。

     “您好,”他裝出十分忙碌的樣子,站起來迎接聶赫留朵夫,接着就開門見山地談起案子來。

     “這個案子我知道。

    我一看到那些人的名字,就想起這個不幸的案子,”他拿起狀子向聶赫留朵夫一晃,說。

    “這件事您提醒了我,我很感謝。

    這是省當局做得過分了……”聶赫留朵夫不作聲,嫌惡地瞅着這張沒有血色、毫無表情象假面具一樣的臉。

    “我這就下命令撤銷決定,把他們送回原籍。

    ” “那我就不用把這狀子遞上去了?”聶赫留朵夫問。

     “完全用不着。

    這事我答應您了,”他說時把“我”字說得特别響,顯然充分相信他的誠實,他的話就是最好的保證。

     “我還是現在就寫個命令的好。

    麻煩您坐一下。

    ” 他走到寫字台旁,坐下來寫。

    聶赫留朵夫沒有坐下,居高臨下地瞧着他那狹長的秃頭,瞧着他那隻迅速揮動鋼筆的青筋畢露的手,心裡感到驚奇,象他這樣一個無所用心的人此刻怎麼肯做這件事,而且做得這麼賣力。

    這是什麼緣故? …… “喏,好了,”托波羅夫封上信,說,“您去告訴您那些當事人吧,”他加上說,撇一撇嘴唇,做出微笑的樣子。

     “那麼,這些人究竟為什麼受罪呀?”聶赫留朵夫接過信封,問。

     托波羅夫擡起頭來,微微一笑,仿佛覺得聶赫留朵夫的問題很有趣。

     “這一點我沒法跟您說。

    我隻能說,我們所捍衛的人民利益太重要了,因此對宗教問題過分熱心,決不會比目前普遍存在的對這種問題過分冷淡有害和可怕。

    ” “可是怎麼能用宗教的名義來破壞善的最基本要求,弄得人家妻離子散呢?……” 托波羅夫仍舊那麼寬厚地微笑着,顯然覺得聶赫留朵夫的話很好玩。

    不論聶赫留朵夫說什麼,托波羅夫從國家高度看問題,總覺得他的話很偏激,很好玩。

     “從個人觀點看,事情也許是這樣的,”他說,“不過從國家觀點看,情況就不同了。

    對不起,我少陪了,”托波羅夫說,低下頭,伸出一隻手。

     聶赫留朵夫握了一下那隻手,一言不發地匆匆走了出去,後悔同他握了手。

     “人民的利益,”他學着托波羅夫的腔調說。

    “你的利益,不過是你的利益罷了,”他走出托波羅夫官邸時想。

     聶赫留朵夫頭腦裡逐一回顧被這些伸張正義、維護宗教信仰和教育人民的機關處理過的人。

    他想到了因販賣私酒而被判刑的農婦、因盜竊而被判刑的小夥子、因流浪而被判刑的流浪漢、因縱火而被判刑的縱火犯、因侵吞公款而被判刑的銀行家,以及僅僅因為要從她身上弄到必要情報而被監禁的不幸的麗達,還有因反東正教而被判刑的教派信徒,還有因要求制訂憲法而遭到懲罰的古爾凱維奇。

    聶赫留朵夫左思右想,得出明确的結論:所有這些人被捕、被關或者被流放,絕對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不義行為,或者有犯法行為,而隻是因為他們妨礙官僚和富人據有他們從人民頭上搜刮來的财富。

     妨礙他們這種剝削行為的包括販賣私酒的農婦,在城裡閑蕩的小偷,藏匿傳單的麗達,破壞迷信的教派信徒和要求制訂憲法的古爾凱維奇。

    因此聶赫留朵夫覺得十分清楚,所有那些官僚,從他的姨父、樞密官和托波羅夫起,直到政府各部裡坐在辦公桌旁官微職小而衣冠楚楚的先生們止,他們對于無辜的人遭殃,根本無動于衷,一心隻想清除各種危險分子。

     因此,他們不但不遵守甯可寬恕十個有罪的人而決不冤枉一個無辜的人這個信條,正好相反,他們甯可懲罰十個沒有危險的人,以便除掉一個真正的危險分子,就象為了挖掉腐爛的皮肉,不惜把好的皮肉也一起挖掉。

     這樣解釋當前的種種現象,聶赫留朵夫覺得真是再簡單明白不過了,但就因為太簡單明白,聶赫留朵夫反而猶豫不決,不敢肯定這樣的解釋。

    這樣複雜的現象總不能用這樣簡單而可怕的理由來解釋吧。

    所有那些關于正義、善、法律、信仰、上帝等等的話,總不能隻是一些空話,用來掩蓋最野蠻的貪欲和暴行吧—— 轉載請保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