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聶赫留朵夫第二次去監獄。在監獄門口等待。男監探望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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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退到一邊,所有探監的人都争先恐後,有的甚至跑步,紛紛向監獄大門湧去。

    站在門口的看守高聲數着從他身邊走過的探監人:“十六,十七……”在監獄裡面,另一個看守用手拍着每個進入二道門的人,也在點數,目的是免得讓一個探監的人留在獄裡,也不緻跑掉一個犯人。

    這個點數的看守,眼睛不看走過去的人,在聶赫留朵夫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看守這一拍起初使聶赫留朵夫感到屈辱,但他立刻想到他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事。

    這種屈辱的情緒使他感到害臊。

     二道門裡面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拱形大房間,房間裡有幾個不大的窗子,上面裝着鐵栅欄。

    在這個稱為聚會廳的房子裡,聶赫留朵夫怎麼也沒有料到,壁龛裡竟會有耶稣釘在十字架上的巨像。

     “挂這個幹什麼?”他想,情不自禁地把耶稣像同自由人聯系起來,卻怎麼也無法把他同囚犯聯系在一起。

     聶赫留朵夫慢吞吞地走着,讓急于探監的人走在前面。

    他百感交集,想到關在這裡的惡人就感到不寒而栗,對昨天的男孩和卡秋莎那樣的無辜者則滿懷同情,而想到即将同卡秋莎見面,不禁又覺得膽怯和愛憐。

    他走出這個房間的時候,聽見看守在那一頭說着些什麼。

    但聶赫留朵夫滿腹心事,沒有理會看守的話,繼續往多數探監人走的方向走去,也就是走往男監,而不是他要去的女監。

     聶赫留朵夫讓性急的人走在前頭,自己最後一個走進會面的房間。

    他推開門,走進這個房間,首先使他吃驚的是一片喧鬧聲,那是由幾百個人的叫嚷聲彙合成的震耳欲聾的聲音。

    直到他走過去,看見房間被一道鐵絲網隔成兩半,人們象蒼蠅釘在糖上那樣緊貼在鐵絲網上,他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這個後牆上開有幾個窗洞的房間,不是由一道鐵絲網而是由兩道鐵絲網隔成兩半,而且鐵絲網都是從天花闆一直挂到地闆上。

    有幾個看守在這兩道鐵絲網之間來回監視。

    鐵絲網那邊是囚犯,這邊是探監的人,中間隔着兩道鐵絲網,距離有三俄尺①寬,因此雙方不但無法私相授受什麼東西,連要看清對方的臉都很困難,特别是近視眼。

    談話也很困難,一定要拚命叫嚷,才能使對方聽見。

    兩邊的人都把臉貼在鐵絲網上,做妻子的,做丈夫的,做父母的,做子女的,大家都想看清對方的臉,說出要說的話。

    大家都想讓對方聽見,但他們的聲音相互幹擾,因此大家都放開嗓門叫,要壓倒别人的聲音。

    聶赫留朵夫一走進這個房間,就被這片大叫大嚷的喧鬧聲吓呆了。

    要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隻能從臉部表情上判斷他們在談些什麼,彼此是什麼關系。

    聶赫留朵夫旁邊有個紮頭巾的老太婆,臉貼緊鐵絲網,下巴哆嗦,正對一個臉色蒼白、剃陰陽頭的年輕人大聲說話。

    那男犯揚起眉毛,皺緊眉頭,用心聽着她的話。

    老太婆旁邊是一個穿農民外衣的年輕人,雙手遮在耳朵後邊,聽一個面貌同他相象、臉色憔悴、胡子花白的男犯說話,不住地搖頭。

    再過去一點,站着一個衣衫褴褛的人,揮動一條胳膊,一邊叫嚷一邊笑。

    他旁邊的地上坐着一個手抱嬰兒的女人,頭上包着一塊上等羊毛頭巾,放聲痛哭,顯然是第一次看到對面那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穿着囚衣,剃了陰陽頭,戴着腳鐐。

    這個女人後邊站着同聶赫留朵夫談過話的銀行看門人,他正用盡力氣向對面一個頭上光秃、眼睛明亮的男犯叫嚷着。

    當聶赫留朵夫明白他隻能在這樣的條件下說話時,對規定并實行這套辦法的人不由得産生了滿腔憤恨。

    他感到奇怪的是,這種可怕的狀況,這種對人類感情的亵渎,竟沒有人感到屈辱。

    士兵也罷,典獄長也罷,探監的人也罷,囚犯也罷,都在這樣做,仿佛認為這樣做是天經地義的—— ①3俄尺等于2.13米。

     聶赫留朵夫在這個房間裡待了五分鐘,心裡感到說不出的痛苦,覺得自己軟弱無能,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在精神上感到極其厭惡,難過得仿佛暈船一般—— 轉載請保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