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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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1
餘生平喜詭诙之言，廣座間賓客雜沓，餘至，必歡迎曰：&ldquo某至矣！&rdquo及縱談，餘偶發言，衆辄為捧腹，亦不自解吾言之何以可笑也。
語已，辄錄之，以付諸各日報，凡報紙之以諧谑為宗旨者，即以付之。
報出，粵、港、南洋各報恒多采錄，甚至上海各小報亦采及之。
年來倦于此事，然偶讀新出各種小報，所錄者猶多餘舊作。
楮墨之神欤？亦文章之知己也。
然輾轉抄錄，終在報章，散失不能成帙；香港近輯之《時諧新集》，雖間亦采及數條，亦僅得一二，非我面目，竊自以為憾。
會月月小說社主人有《月月小說》之創，乃得請于主人，月以數則附諸冊末，庶可積久而成帙也。
以一不值覆瓿之物，而乃值得如許張緻，敝帚自珍之譏，吾知其不免夫。
趼人氏識。
1此标題系編者所加。
畜生别号 一猴、一狗、一豬、一馬四畜生，商量取一别号，又苦胸無點墨，無從着想。
遂相約各進城，遇所見之字，即取為别号。
約既定，狗遂狂馳以去。
入城，至某神廟前，見有&ldquo化及冥頑&rdquo匾額。
狗曰：&ldquo此即我别号也。
&rdquo馬繼至，昂首無所睹；俯視，見某碑下有&ldquo根深蒂固&rdquo四字。
馬曰：&ldquo我即以此自名矣。
&rdquo俄而猴亦跳躍至，舉首指&ldquo無偏無黨&rdquo匾額，曰：&ldquo我即名&lsquo無偏無黨&rsquo可也。
&rdquo俟半日，豬始蹒跚來，遍覓無所見。
三畜鹹笑之。
豬曰：&ldquo若等俱已擇定耶？&rdquo曰：&ldquo擇定矣。
&rdquo豬曰：&ldquo擇定盍告我？&rdquo衆具告之。
豬笑曰：&ldquo從來别号不過兩字或三字，烏有取四字者？&rdquo衆為之爽然。
豬曰：&ldquo無傷也。
若等盍各摘一字以與我，則我得三字之别号，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
&rdquo三畜大喜，互商曰：&ldquo彼既乞我等之餘，隻能摘末一字以與之。
&rdquo于是狗摘&ldquo頑&rdquo字，馬摘&ldquo固&rdquo字，猴摘&ldquo黨&rdquo字。
豬之别号，乃曰&ldquo頑固黨&rdquo。
蟲類嘉名 蜂王宴客，諸蟲畢集。
酒興既酣，蟬鳴琴、蝶舞彩以娛賓。
王大喜，尊以客卿之禮，以不相統屬故也。
呼蟬為琴師，蝶為采客。
入夜，興未闌，而苦無燈燭，螢乃大放光明。
蜂王大喜曰：&ldquo外國電氣燈，不過如是也。
&rdquo然觀螢之光，自尻間出，因呼之為&ldquo光後先生&rdquo。
螢颦蹙曰：&ldquo蒙大王錫以嘉名，不勝榮幸。
争奈屁股後頭光跶跶，不是一句好說話。
&rdquo（按：蘇州人诮無子者，曰&ldquo屁股後頭光跶跶&rdquo。
） 指甲 一人蠢如木石，幾于饑寒飽暖都不辨。
死後見閻王，閻王怒其無用，欲罰入畜生道中；又以其生平無大過惡，乃罰使仍得為人身之一物。
以問判官，判官曰：&ldquo渠生平無用，或使之為眉為須可乎？&rdquo王曰：&ldquo須眉尚可為儀表，當罰之為指甲。
&rdquo此人哀乞曰：&ldquo倘賜生為指甲，小人願做中國人指甲，不願做外國人指甲也。
&rdquo王問何故，對曰：&ldquo做中國人指甲，遇愛惜者，可長至數寸，縱不然，亦可長至數分，總算有一個出頭之日。
若落在外國人手裡，則日日用刀扡去，永無出頭之日了。
&rdquo 背心 背心閑居，自歎曰：&ldquo吾之覆人者，背與心之外，兼及于肩。
南人乃隻呼為&lsquo背心&rsquo，遺去&lsquo肩&rsquo字；北人呼我為&lsquo坎肩&rsquo，又遺去&lsquo背心&rsquo：吾終不能得一完全名字，殊為可恨！&rdquo長袍聞之，笑曰：&ldquo凡為衣者，襟、袖、領、楔，缺一不可。
汝之生像，本不完全，乃欲得完全名字乎？&rdquo 蒼蠅被逐 蟬高鳴樹颠，其聲嘒嘒，熏風吹來，甚覺清越可聽也。
蒼蠅聞之，訝曰：&ldquo此聲何自而來者？&rdquo随其聲以尋之，見蟬抱葉迎風，揚揚自得。
蒼蠅自念曰：&ldquo彼之龐然而大者，苟得引為同類，殊足為宗族光。
&rdquo于是前而緻詞曰：&ldquo子之身黑，吾之身亦黑；子具薄紗之翼，吾亦具之；子能鳴，吾亦能鳴。
吾之于子，所謂具體而微者也。
吾願與子認為同類，可乎？&rdquo蟬允之，蠅大喜，以為非常之榮幸。
一日，蠅集廁上食糞，蟬見之大怒，馳書絕蠅。
蠅不知何故，躬往谒蟬，請開罪之由。
蟬急揮之退，曰：&ldquo若去休！吾清潔高尚之士，胡可引此逐臭之夫為同類也！&rdquo 田雞能言 雞偶行阡陌間，遇一田雞跳躍而來。
雞問曰：&ldquo若何物也？&rdquo曰：&ldquo田雞。
&rdquo雞詫曰：&ldquo雞者，有羽毛之稱，今若身無一片羽毛，何得謂之雞？&rdquo田雞曰：&ldquo若必欲有羽毛，然後可謂之雞，則上海胡家宅之野雞，豈盡有羽毛者耶？&rdquo 海狗 海狗，獸類也，而能入水。
一日，水大至，淹沒山林，群獸盡逃。
海狗遊行水中，徜佯自得曰：&ldquo我亦水族也。
&rdquo他日，水大退，龍宮将涸，諸水族鹹大奔，趨入海洋深處。
海狗立岸上，傲睨自喜曰：&ldquo我獸類也，水雖盡退，幸能奈我何？&rdquo無何，獵者至，槍斃之，取其腎以配春藥，服之大效。
龍王聞之，歎曰：&ldquo我早知這依違兩可的畜生，隻會在此等下流事業上去逞能。
&rdquo 野雞 野雞訟于冥王曰：&ldquo我本是一極有文彩之物，故古聖王亦繪我之像于衣服中，名我為華蟲。
何以近來上海胡家宅一帶之流娼，亦襲我之名？&rdquo冥王曰：&ldquo時勢不同也。
古聖王重爾，故取以繪衣；令人不重爾，故借爾以名流娼耳。
&rdquo野雞曰：&ldquo不然，今之二品官，亦繡我以為補服，何雲不重？&rdquo冥王沉吟曰：&ldquo既如此，我交代世人，将來這些二品銜的官，也叫他做野雞官，給你一點面子罷。
&rdquo 蝗蝻為害 某地方有蝗蝻為害，鄉民入城禀報。
知縣官禱于城隍神。
城隍神即傳蝗蝻來問話，命知縣側坐觀審。
不一時蝗蝻盡到，羅跪階下，幾于恒河沙數。
城隍亦為之駭然，問判官曰：&ldquo此等小幺魔，何來如此之衆？&rdquo判官禀曰：&ldquo此是水漲時，魚蝦之類遺于田中，水退後，遂化成此物。
&rdquo城隍笑曰：&ldquo原來專為民害的，是這些雜種東西。
&rdquo遂一一訊問。
蝗蝻中，多有言隻齧樹葉，不傷禾稼的。
城隍曰：&ldquo我也不能分辨你等誰是害民的，誰是不害民的。
待我咨行雷部，但是害民賊，都與我殛斃了罷。
&rdquo知縣聞之，手足無措，倉皇告辭。
城隍問何故，知縣曰：&ldquo我要回去找一間密室來避雷部。
&rdquo 烏龜雅名 鲫魚、蝦、蟹、烏龜，共遊于池塘深處，悠然自得，遂商量各取一别号。
蝦曰：&ldquo我須最長，我可名&lsquo長鬣先生&rsquo。
&rdquo蟹曰：&ldquo我本名&lsquo無腸公子&rsquo，可以無須另取矣。
&rdquo鲫魚曰：&ldquo古人有句曰&lsquo過江名士多如鲫&rsquo，我就叫&lsquo過江名士&rsquo罷。
&rdquo烏龜曰：&ldquo我當稱為&lsquo東海波臣&rsquo。
&rdquo鲫魚笑曰：&ldquo有了你這種臣，怪不得皇帝在那裡倒運。
&rdquo 豬講天理 天時不正，疫症流行，及于六畜。
外國人于起居飲食，最為謹慎。
因查得有豬瘟之症，遂傳谕各屠戶：凡有要殺之豬，都要等外國醫生驗過，但是瘟豬，都不準殺。
于是無病的豬，都先過刀而死。
乃相謂曰：&ldquo不期這瘟畜生，倒反長命。
&rdquo一豬曰：&ldquo本來這是天理之常，你不見世界上的瘟官，百姓日日望他死，他卻偏不死麼？&rdquo 狗懂官場 耍猴戲之人，一日偶疏于防範，猴逃去，狗亦随猴以逃。
一旦如脫缧绁，樂可知矣。
于是猴與狗為患難交，彼此換帖，交益親密。
一日，猴蹲坐于辣椒樹下，一個鮮紅的辣椒，恰恰在猴頭上。
狗見之，急将猴與己之帖頂在頭上，對着猴叩頭請安，聲言繳帖。
猴問何故，狗曰：&ldquo如今大人高升了，戴了紅頂子，卑職照例繳帖。
倘大人不棄，明日卑職再送一份門生帖子過來罷。
&rdquo 地方 頑鈍固執之輩，仍持天圓地方之說，以與人争。
人或出平圓地球圖與觀，不信；以地球儀與觀，仍不信。
曰：&ldquo此特好奇之士，制以欺人者耳。
地方之說，非惟中國人信之，即外國人亦信之，如中國人指一地而言，必曰&lsquo某處地方&rsquo。
吾雖不解洋文，然亦曾見譯本，其所譯外國人指一地而言之詞，亦必曰&lsquo某處地方&rsquo，固未嘗聞有&lsquo某處地圓&rsquo之說。
&rdquo 地棍 地球為圓體，東西轉，南北極為冰洋，此為人所共知者也。
然吾竊有憂焉。
地球雖東西轉，水雖東西流，然終不能涓滴不至南北極。
一緻南北極，即凝為冰，是水有去無回也。
久而久之，水之至南北極者愈多，而存于東西者愈少。
南北冰洋之冰愈厚，則東西之地愈見其縮，漸至成為長圓式；再久之，必當成為一條地棍而後已也。
貓辭職 皇帝以貓捕鼠有功，欲封一官以酬其勞。
貓力辭，不肯就職。
皇帝異之，問是何意，貓曰：&ldquo臣今尚得為貓，倘一經做官，則并貓都不能做矣。
&rdquo皇帝不準，一定要貓去到任。
貓曰：&ldquo臣誓不能改節，若要到任做官，非改節不可；不然，則同僚皆不能安。
故臣不敢受命也。
&rdquo皇帝問何故，貓曰：&ldquo老鼠向來畏貓，而如今天下做官的都是一班鼠輩。
倘臣出身做官，一班同寅何以自安？&rdquo 狼施威 狐笑豬曰：&ldquo汝蠢然一物，焉能及我？&rdquo豬曰：&ldquo汝何必笑我？汝亦不見得能立功于世。
&rdquo狐曰：&ldquo我之皮，能衣被蒼生，如何言無功？若汝則無功耳。
&rdquo豬曰：&ldquo我之肉，能供人果腹，如何言無功？&rdquo羊貿貿然來曰：&ldquo汝等不必争，我能兼汝二者之長，又當如何？&rdquo語未竟，狼突如其來，盡撲殺而食之。
笑曰：&ldquo這一班奴隸性質的畜生，動辄言功，隻合做我的犧牲也。
&rdquo 膝 屈一膝謂之請安，此滿洲常禮也。
官場因之，相沿已久。
近日忽又倡革此禮。
膝乃揚揚得意曰：&ldquo今而後吾可免于仆仆矣。
然觀自改請安為長揖以來，吾竊觀行長揖禮者既垂手，複舉手，加以低頭、彎腰、聳臀，合數者之勞，方成一禮。
我行禮時，隻略一屈曲即是。
足見合頭、手、腰、臀之才，方能及我也。
&rdquo手聞之大怒，欲合四者共讨膝。
臀笑曰：&ldquo若何必怒？吾等之勞動，乃在大庭廣衆之中，人人如是，未足為辱。
渠雖在此作冠冕語，汝試觀其私見上司之時，膝行以前，膝立而侍，其勞苦羞辱，視我輩為何如哉？&rdquo 面 面訟于閻王曰：&ldquo頭為百骸之冠，面又為頭之表率。
而世人四肢百骸，俱有衣服文飾之具，惟我獨無，敢問何故？&rdquo閻王亦不知何故，問判官曰：&ldquo此亦有成例否？&rdquo判官禀曰：&ldquo此無甚成例，實因其往投生時，即竊得一張厚皮，蒙在面上，故不必再穿衣服。
久之，世人遂淡忘之耳。
&rdquo 蛇 蛇最喜伸腰，而所居之穴，每苦狹隘，必盤屈而後能居之。
欲伸腰，則必出穴外。
然常出穴，又恐驚人。
乃欲尋一能伸腰之穴，久之而不可得。
一日，尋到象鼻孔内，象鼻甚長，其鼻大可以容蛇伸腰。
蛇大喜，即據以為穴，便在穴内大伸懶腰。
象覺鼻癢，打一噴嚏，将蛇打到十餘丈以外，跌得周身骨節酸痛，偃卧不得動。
偶遇他蛇，問何故如此苦楚，蛇具告之。
他蛇笑曰：&ldquo你要圖過分之幸福，所以有這一番意外跌撲。
&rdquo 雞 百鳥飛鳴林木間，或栖止于屋上。
雞見而妒羨之，以為同是羽類，我何獨不能高翔？乃竭力振翮，居然飛至屋上，喔喔長啼，自鳴得意。
主人見之，以為不祥，捉而殺之。
将殺未殺之際，他雞嘲之曰：&ldquo何苦強欲高飛，緻罹殺身之禍？&rdquo此雞笑曰：&ldquo若真一孔之見哉！我今雖被殺，然已得見屋上之風景；若汝等伏處榤下，眼界不開，而将來仍不免一殺，何若我之得開眼界而死者哉！&rdquo 龍 龍之為物，有角有爪則類獸，有鱗則類魚，能飛又類鳥，而乃居然貴為鱗蟲之長。
論者遂感慨系之曰：&ldquo不圖世人乃指此雜種東西為貴物，且舉以喻天子，不亦謬乎？&rdquo 虎 蒼蠅每出，辄為蒼蠅老虎所捕，蒼蠅恨甚，而無法以禦之。
惟有随時留心，偶一瞥見，即飛以避之而已。
一日蒼蠅出，複遇蒼蠅老虎，因遙謂之曰：&ldquo汝莫逞強，使吾他日變了人，當将汝輩逐一捉而殺之，以洩吾忿。
&rdquo蒼蠅老虎笑曰，&ldquo蠢才！你能變成功人，我也變成功真老虎了，還怕你捉殺我麼？&rdquo 論蛆 冥王無事，率領判官、鬼卒等遊行野外，見糞坑之蛆蠕蠕然動，命判官記之，曰：&ldquo他日當令此輩速生人道也。
&rdquo判官依言，記于簿上。
又前行，見棺中屍蛆，冥王亦命判官記之，曰：&ldquo此物當永堕泥犁地獄。
&rdquo判官問曰：&ldquo同是蛆也，何以賞罰之不同如是？&rdquo冥王曰：&ldquo糞蛆有人棄我取之義，廉士也，故當令往生人道；若屍蛆則專吃人之脂膏血肉者，使之為人，倘被其做了官，陽間的百姓豈不受其大害麼？&rdquo判官歎曰：&ldquo怪不得近來陽間百姓受苦，原來前一回有一群屍蛆逃到陽間去的。
&rdquo 腌龍 小學家于字音最為講究。
按&ldquo菹&rdquo字，《唐韻》&ldquo側魚切，音沮。
酢菜也。
&rdquo又《集韻》：&ldquo子邪切，音嗟。
澤生草曰菹。
&rdquo村學究教子弟讀書，至《孟子》&ldquo驅蛇龍而放之菹&rdquo句，每每讀側魚切，是驅蛇龍而為腌菜也。
不期禹抑洪水時，卻先制此下飯好小菜。
可發一笑。
借用長生 時疫流行，每每朝發夕死，倉卒間多有不及備辦後事者。
時人每指之為虎疫，言其猛于虎也。
某甲染時疫死，有家人至市上買棺，苦無佳者，不得已歸而熟商之。
聞某富室之主人備有長生木在，便往求借用，許以事後照樣奉還一具。
富室不允。
其家人躊躇再三，默念：&ldquo富室之人，素喜重利盤剝，何不以利動之？&rdquo因對之曰：&ldquo尊棺如肯借，他日奉還時，除照樣大小之原本奉還外，再加添小棺材
語已，辄錄之，以付諸各日報，凡報紙之以諧谑為宗旨者，即以付之。
報出，粵、港、南洋各報恒多采錄，甚至上海各小報亦采及之。
年來倦于此事，然偶讀新出各種小報，所錄者猶多餘舊作。
楮墨之神欤？亦文章之知己也。
然輾轉抄錄，終在報章，散失不能成帙；香港近輯之《時諧新集》，雖間亦采及數條，亦僅得一二，非我面目，竊自以為憾。
會月月小說社主人有《月月小說》之創，乃得請于主人，月以數則附諸冊末，庶可積久而成帙也。
以一不值覆瓿之物，而乃值得如許張緻，敝帚自珍之譏，吾知其不免夫。
趼人氏識。
1此标題系編者所加。
畜生别号 一猴、一狗、一豬、一馬四畜生，商量取一别号，又苦胸無點墨，無從着想。
遂相約各進城，遇所見之字，即取為别号。
約既定，狗遂狂馳以去。
入城，至某神廟前，見有&ldquo化及冥頑&rdquo匾額。
狗曰：&ldquo此即我别号也。
&rdquo馬繼至，昂首無所睹；俯視，見某碑下有&ldquo根深蒂固&rdquo四字。
馬曰：&ldquo我即以此自名矣。
&rdquo俄而猴亦跳躍至，舉首指&ldquo無偏無黨&rdquo匾額，曰：&ldquo我即名&lsquo無偏無黨&rsquo可也。
&rdquo俟半日，豬始蹒跚來，遍覓無所見。
三畜鹹笑之。
豬曰：&ldquo若等俱已擇定耶？&rdquo曰：&ldquo擇定矣。
&rdquo豬曰：&ldquo擇定盍告我？&rdquo衆具告之。
豬笑曰：&ldquo從來别号不過兩字或三字，烏有取四字者？&rdquo衆為之爽然。
豬曰：&ldquo無傷也。
若等盍各摘一字以與我，則我得三字之别号，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
&rdquo三畜大喜，互商曰：&ldquo彼既乞我等之餘，隻能摘末一字以與之。
&rdquo于是狗摘&ldquo頑&rdquo字，馬摘&ldquo固&rdquo字，猴摘&ldquo黨&rdquo字。
豬之别号，乃曰&ldquo頑固黨&rdquo。
蟲類嘉名 蜂王宴客，諸蟲畢集。
酒興既酣，蟬鳴琴、蝶舞彩以娛賓。
王大喜，尊以客卿之禮，以不相統屬故也。
呼蟬為琴師，蝶為采客。
入夜，興未闌，而苦無燈燭，螢乃大放光明。
蜂王大喜曰：&ldquo外國電氣燈，不過如是也。
&rdquo然觀螢之光，自尻間出，因呼之為&ldquo光後先生&rdquo。
螢颦蹙曰：&ldquo蒙大王錫以嘉名，不勝榮幸。
争奈屁股後頭光跶跶，不是一句好說話。
&rdquo（按：蘇州人诮無子者，曰&ldquo屁股後頭光跶跶&rdquo。
） 指甲 一人蠢如木石，幾于饑寒飽暖都不辨。
死後見閻王，閻王怒其無用，欲罰入畜生道中；又以其生平無大過惡，乃罰使仍得為人身之一物。
以問判官，判官曰：&ldquo渠生平無用，或使之為眉為須可乎？&rdquo王曰：&ldquo須眉尚可為儀表，當罰之為指甲。
&rdquo此人哀乞曰：&ldquo倘賜生為指甲，小人願做中國人指甲，不願做外國人指甲也。
&rdquo王問何故，對曰：&ldquo做中國人指甲，遇愛惜者，可長至數寸，縱不然，亦可長至數分，總算有一個出頭之日。
若落在外國人手裡，則日日用刀扡去，永無出頭之日了。
&rdquo 背心 背心閑居，自歎曰：&ldquo吾之覆人者，背與心之外，兼及于肩。
南人乃隻呼為&lsquo背心&rsquo，遺去&lsquo肩&rsquo字；北人呼我為&lsquo坎肩&rsquo，又遺去&lsquo背心&rsquo：吾終不能得一完全名字，殊為可恨！&rdquo長袍聞之，笑曰：&ldquo凡為衣者，襟、袖、領、楔，缺一不可。
汝之生像，本不完全，乃欲得完全名字乎？&rdquo 蒼蠅被逐 蟬高鳴樹颠，其聲嘒嘒，熏風吹來，甚覺清越可聽也。
蒼蠅聞之，訝曰：&ldquo此聲何自而來者？&rdquo随其聲以尋之，見蟬抱葉迎風，揚揚自得。
蒼蠅自念曰：&ldquo彼之龐然而大者，苟得引為同類，殊足為宗族光。
&rdquo于是前而緻詞曰：&ldquo子之身黑，吾之身亦黑；子具薄紗之翼，吾亦具之；子能鳴，吾亦能鳴。
吾之于子，所謂具體而微者也。
吾願與子認為同類，可乎？&rdquo蟬允之，蠅大喜，以為非常之榮幸。
一日，蠅集廁上食糞，蟬見之大怒，馳書絕蠅。
蠅不知何故，躬往谒蟬，請開罪之由。
蟬急揮之退，曰：&ldquo若去休！吾清潔高尚之士，胡可引此逐臭之夫為同類也！&rdquo 田雞能言 雞偶行阡陌間，遇一田雞跳躍而來。
雞問曰：&ldquo若何物也？&rdquo曰：&ldquo田雞。
&rdquo雞詫曰：&ldquo雞者，有羽毛之稱，今若身無一片羽毛，何得謂之雞？&rdquo田雞曰：&ldquo若必欲有羽毛，然後可謂之雞，則上海胡家宅之野雞，豈盡有羽毛者耶？&rdquo 海狗 海狗，獸類也，而能入水。
一日，水大至，淹沒山林，群獸盡逃。
海狗遊行水中，徜佯自得曰：&ldquo我亦水族也。
&rdquo他日，水大退，龍宮将涸，諸水族鹹大奔，趨入海洋深處。
海狗立岸上，傲睨自喜曰：&ldquo我獸類也，水雖盡退，幸能奈我何？&rdquo無何，獵者至，槍斃之，取其腎以配春藥，服之大效。
龍王聞之，歎曰：&ldquo我早知這依違兩可的畜生，隻會在此等下流事業上去逞能。
&rdquo 野雞 野雞訟于冥王曰：&ldquo我本是一極有文彩之物，故古聖王亦繪我之像于衣服中，名我為華蟲。
何以近來上海胡家宅一帶之流娼，亦襲我之名？&rdquo冥王曰：&ldquo時勢不同也。
古聖王重爾，故取以繪衣；令人不重爾，故借爾以名流娼耳。
&rdquo野雞曰：&ldquo不然，今之二品官，亦繡我以為補服，何雲不重？&rdquo冥王沉吟曰：&ldquo既如此，我交代世人，将來這些二品銜的官，也叫他做野雞官，給你一點面子罷。
&rdquo 蝗蝻為害 某地方有蝗蝻為害，鄉民入城禀報。
知縣官禱于城隍神。
城隍神即傳蝗蝻來問話，命知縣側坐觀審。
不一時蝗蝻盡到，羅跪階下，幾于恒河沙數。
城隍亦為之駭然，問判官曰：&ldquo此等小幺魔，何來如此之衆？&rdquo判官禀曰：&ldquo此是水漲時，魚蝦之類遺于田中，水退後，遂化成此物。
&rdquo城隍笑曰：&ldquo原來專為民害的，是這些雜種東西。
&rdquo遂一一訊問。
蝗蝻中，多有言隻齧樹葉，不傷禾稼的。
城隍曰：&ldquo我也不能分辨你等誰是害民的，誰是不害民的。
待我咨行雷部，但是害民賊，都與我殛斃了罷。
&rdquo知縣聞之，手足無措，倉皇告辭。
城隍問何故，知縣曰：&ldquo我要回去找一間密室來避雷部。
&rdquo 烏龜雅名 鲫魚、蝦、蟹、烏龜，共遊于池塘深處，悠然自得，遂商量各取一别号。
蝦曰：&ldquo我須最長，我可名&lsquo長鬣先生&rsquo。
&rdquo蟹曰：&ldquo我本名&lsquo無腸公子&rsquo，可以無須另取矣。
&rdquo鲫魚曰：&ldquo古人有句曰&lsquo過江名士多如鲫&rsquo，我就叫&lsquo過江名士&rsquo罷。
&rdquo烏龜曰：&ldquo我當稱為&lsquo東海波臣&rsquo。
&rdquo鲫魚笑曰：&ldquo有了你這種臣，怪不得皇帝在那裡倒運。
&rdquo 豬講天理 天時不正，疫症流行，及于六畜。
外國人于起居飲食，最為謹慎。
因查得有豬瘟之症，遂傳谕各屠戶：凡有要殺之豬，都要等外國醫生驗過，但是瘟豬，都不準殺。
于是無病的豬，都先過刀而死。
乃相謂曰：&ldquo不期這瘟畜生，倒反長命。
&rdquo一豬曰：&ldquo本來這是天理之常，你不見世界上的瘟官，百姓日日望他死，他卻偏不死麼？&rdquo 狗懂官場 耍猴戲之人，一日偶疏于防範，猴逃去，狗亦随猴以逃。
一旦如脫缧绁，樂可知矣。
于是猴與狗為患難交，彼此換帖，交益親密。
一日，猴蹲坐于辣椒樹下，一個鮮紅的辣椒，恰恰在猴頭上。
狗見之，急将猴與己之帖頂在頭上，對着猴叩頭請安，聲言繳帖。
猴問何故，狗曰：&ldquo如今大人高升了，戴了紅頂子，卑職照例繳帖。
倘大人不棄，明日卑職再送一份門生帖子過來罷。
&rdquo 地方 頑鈍固執之輩，仍持天圓地方之說，以與人争。
人或出平圓地球圖與觀，不信；以地球儀與觀，仍不信。
曰：&ldquo此特好奇之士，制以欺人者耳。
地方之說，非惟中國人信之，即外國人亦信之，如中國人指一地而言，必曰&lsquo某處地方&rsquo。
吾雖不解洋文，然亦曾見譯本，其所譯外國人指一地而言之詞，亦必曰&lsquo某處地方&rsquo，固未嘗聞有&lsquo某處地圓&rsquo之說。
&rdquo 地棍 地球為圓體，東西轉，南北極為冰洋，此為人所共知者也。
然吾竊有憂焉。
地球雖東西轉，水雖東西流，然終不能涓滴不至南北極。
一緻南北極，即凝為冰，是水有去無回也。
久而久之，水之至南北極者愈多，而存于東西者愈少。
南北冰洋之冰愈厚，則東西之地愈見其縮，漸至成為長圓式；再久之，必當成為一條地棍而後已也。
貓辭職 皇帝以貓捕鼠有功，欲封一官以酬其勞。
貓力辭，不肯就職。
皇帝異之，問是何意，貓曰：&ldquo臣今尚得為貓，倘一經做官，則并貓都不能做矣。
&rdquo皇帝不準，一定要貓去到任。
貓曰：&ldquo臣誓不能改節，若要到任做官，非改節不可；不然，則同僚皆不能安。
故臣不敢受命也。
&rdquo皇帝問何故，貓曰：&ldquo老鼠向來畏貓，而如今天下做官的都是一班鼠輩。
倘臣出身做官，一班同寅何以自安？&rdquo 狼施威 狐笑豬曰：&ldquo汝蠢然一物，焉能及我？&rdquo豬曰：&ldquo汝何必笑我？汝亦不見得能立功于世。
&rdquo狐曰：&ldquo我之皮，能衣被蒼生，如何言無功？若汝則無功耳。
&rdquo豬曰：&ldquo我之肉，能供人果腹，如何言無功？&rdquo羊貿貿然來曰：&ldquo汝等不必争，我能兼汝二者之長，又當如何？&rdquo語未竟，狼突如其來，盡撲殺而食之。
笑曰：&ldquo這一班奴隸性質的畜生，動辄言功，隻合做我的犧牲也。
&rdquo 膝 屈一膝謂之請安，此滿洲常禮也。
官場因之，相沿已久。
近日忽又倡革此禮。
膝乃揚揚得意曰：&ldquo今而後吾可免于仆仆矣。
然觀自改請安為長揖以來，吾竊觀行長揖禮者既垂手，複舉手，加以低頭、彎腰、聳臀，合數者之勞，方成一禮。
我行禮時，隻略一屈曲即是。
足見合頭、手、腰、臀之才，方能及我也。
&rdquo手聞之大怒，欲合四者共讨膝。
臀笑曰：&ldquo若何必怒？吾等之勞動，乃在大庭廣衆之中，人人如是，未足為辱。
渠雖在此作冠冕語，汝試觀其私見上司之時，膝行以前，膝立而侍，其勞苦羞辱，視我輩為何如哉？&rdquo 面 面訟于閻王曰：&ldquo頭為百骸之冠，面又為頭之表率。
而世人四肢百骸，俱有衣服文飾之具，惟我獨無，敢問何故？&rdquo閻王亦不知何故，問判官曰：&ldquo此亦有成例否？&rdquo判官禀曰：&ldquo此無甚成例，實因其往投生時，即竊得一張厚皮，蒙在面上，故不必再穿衣服。
久之，世人遂淡忘之耳。
&rdquo 蛇 蛇最喜伸腰，而所居之穴，每苦狹隘，必盤屈而後能居之。
欲伸腰，則必出穴外。
然常出穴，又恐驚人。
乃欲尋一能伸腰之穴，久之而不可得。
一日，尋到象鼻孔内，象鼻甚長，其鼻大可以容蛇伸腰。
蛇大喜，即據以為穴，便在穴内大伸懶腰。
象覺鼻癢，打一噴嚏，将蛇打到十餘丈以外，跌得周身骨節酸痛，偃卧不得動。
偶遇他蛇，問何故如此苦楚，蛇具告之。
他蛇笑曰：&ldquo你要圖過分之幸福，所以有這一番意外跌撲。
&rdquo 雞 百鳥飛鳴林木間，或栖止于屋上。
雞見而妒羨之，以為同是羽類，我何獨不能高翔？乃竭力振翮，居然飛至屋上，喔喔長啼，自鳴得意。
主人見之，以為不祥，捉而殺之。
将殺未殺之際，他雞嘲之曰：&ldquo何苦強欲高飛，緻罹殺身之禍？&rdquo此雞笑曰：&ldquo若真一孔之見哉！我今雖被殺，然已得見屋上之風景；若汝等伏處榤下，眼界不開，而将來仍不免一殺，何若我之得開眼界而死者哉！&rdquo 龍 龍之為物，有角有爪則類獸，有鱗則類魚，能飛又類鳥，而乃居然貴為鱗蟲之長。
論者遂感慨系之曰：&ldquo不圖世人乃指此雜種東西為貴物，且舉以喻天子，不亦謬乎？&rdquo 虎 蒼蠅每出，辄為蒼蠅老虎所捕，蒼蠅恨甚，而無法以禦之。
惟有随時留心，偶一瞥見，即飛以避之而已。
一日蒼蠅出，複遇蒼蠅老虎，因遙謂之曰：&ldquo汝莫逞強，使吾他日變了人，當将汝輩逐一捉而殺之，以洩吾忿。
&rdquo蒼蠅老虎笑曰，&ldquo蠢才！你能變成功人，我也變成功真老虎了，還怕你捉殺我麼？&rdquo 論蛆 冥王無事，率領判官、鬼卒等遊行野外，見糞坑之蛆蠕蠕然動，命判官記之，曰：&ldquo他日當令此輩速生人道也。
&rdquo判官依言，記于簿上。
又前行，見棺中屍蛆，冥王亦命判官記之，曰：&ldquo此物當永堕泥犁地獄。
&rdquo判官問曰：&ldquo同是蛆也，何以賞罰之不同如是？&rdquo冥王曰：&ldquo糞蛆有人棄我取之義，廉士也，故當令往生人道；若屍蛆則專吃人之脂膏血肉者，使之為人，倘被其做了官，陽間的百姓豈不受其大害麼？&rdquo判官歎曰：&ldquo怪不得近來陽間百姓受苦，原來前一回有一群屍蛆逃到陽間去的。
&rdquo 腌龍 小學家于字音最為講究。
按&ldquo菹&rdquo字，《唐韻》&ldquo側魚切，音沮。
酢菜也。
&rdquo又《集韻》：&ldquo子邪切，音嗟。
澤生草曰菹。
&rdquo村學究教子弟讀書，至《孟子》&ldquo驅蛇龍而放之菹&rdquo句，每每讀側魚切，是驅蛇龍而為腌菜也。
不期禹抑洪水時，卻先制此下飯好小菜。
可發一笑。
借用長生 時疫流行，每每朝發夕死，倉卒間多有不及備辦後事者。
時人每指之為虎疫，言其猛于虎也。
某甲染時疫死，有家人至市上買棺，苦無佳者，不得已歸而熟商之。
聞某富室之主人備有長生木在，便往求借用，許以事後照樣奉還一具。
富室不允。
其家人躊躇再三，默念：&ldquo富室之人，素喜重利盤剝，何不以利動之？&rdquo因對之曰：&ldquo尊棺如肯借，他日奉還時，除照樣大小之原本奉還外，再加添小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