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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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國情懷可以讓人産生特别的專注,激發科學靈感。對于研究者來說,這是一種積極的暗示,他渴望為祖國帶來榮譽,但不能損害同時代人的榮譽。

    有人說“科學無國界”,此話不假。不過,巴斯德也曾經在一個正式的場合回應别人:“科學家各有國籍。”成功的科學家不僅屬于全人類,還屬于某個為他的才能感到驕傲的民族,屬于某個因他的成功而受到尊敬的國家,屬于某片把他視為自己的土壤中結出的碩果的土地。

    由于科學和哲學代表最高級的心志活動,相當于人類精神力量的功率計,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文明開化的國家都把本國的哲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自然學家和發明家——簡言之,就是所有能夠為國家赢得尊敬的人——視為最高榮耀的代表。

    必須承認,我們西班牙人最需要培養的就是這種觀念,因為多個世紀以來,對于跟科學研究有關的任何事物,哪怕是科學給生活帶來的巨大方便,人們都是報以不屑與蔑視(至于原因,在此有些離題,暫不談論)。我們這些希望保留一絲愛國情懷的人在多次經曆了外國的冷漠的打擊之後,都感覺自己負有基本的責任,即捍衛西班牙人民的榮譽。我們必須向外國人證明,幾個世紀之前,這個國家的人民做出過不朽的成就,能夠在戰争、充滿危險的世界探索與地理大發現中,以及在藝術、文學和曆史等崇尚和平的領域與先進國家抗衡,今天同樣也可以憑借着與當年相似的頑強精神和能量,在自然科學的研究領域與最發達的國家形成協調的合作關系,推動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

    有些思想家,包括托爾斯泰(Tolstoy),受到人道主義情感的深刻影響,再加上他們當時身處的現實——國家之間互相對抗的國際環境,認為愛國主義是一種自私的感情,隻會引起綿延不絕的戰火,因而注定會消亡,而被更加高貴無私的“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情感取代。

    我們必須認識到,當狂熱的愛國主義升級為沙文主義,就會在國與國之間引起極端危險的敵意與仇恨。但是,在慎重的範圍内,在尊重外國的科學與國力、公平公正的前提下,也應該承認愛國主義确實可以促進合理的國際競争——從而推動進步。如果能堅持這樣的原則,國際科學協會也能更好地發揮作用,因為開始的時候,學者們互不信任,原因可能是國家間的敵視,或者是塞萬提斯所謂的“高貴而值得贊美的嫉妒”所緻。最後,學者們通過接觸,互相産生了了解,也建立了發自内心的尊重。另外,意氣相投與坦誠相見的趨勢一旦在高層次的場合發生,就會迅速影響蔓延到社會大衆生活的核心區域,逐漸緩解各國人民之間的敵對狀态。[這種坦率的樂觀主義已經被1914年開始的醜惡的世界戰争徹底粉碎了。這段話寫于1893年,種種迹象似乎都表明歐洲已經同爆發大戰的時代告别了。鐵路、電報、報紙、各種協會、國際會議、多語種的交流——這一切看上去注定要成為将歐洲各國聯合起來的工具,或者至少能讓它們靠得近一點兒。]

    無論世界一體化的程度有多深,人們對各自國家的忠誠總是會提高本國的競争力,促進國際的科學和實業的競争。愛國情懷的心理根源埋藏得實在太深,國際社會主義和笨拙枯燥的哲學人本主義根本無法摧毀它,我們也無法理性地探讨這種類型的熱情,隻能好好利用它——因為它可以激發無窮的能量和最崇高的英雄行為。政府和教育機構的使命就是引導或者利用這種令人欽佩的力量,使它為有益的、慈善的事業服務,而不是引發種種混亂和血腥的紛争。

    P.J.托馬斯(P.J.Thomas)在他《情感的教育》(EducationoftheEmotions)一書中曾經明智地寫道:“國家的概念與家庭的概念一樣,都是不可缺少的,人們在這兩者身上傾注了相似的感情。它們都可以催人上進,保證個體的尊嚴。為祖國的榮譽而戰的人如同為他自己的姓氏而戰……據說,國家是一種構成了世界和諧的且毀滅不了的元素,它像州、省、家庭、個人一樣不可或缺……人類必須尊重多元化與多樣性,才能保持自身的強大,使社會的新陳代謝延續下去。”

    即使世界大同的發展達到了把歐洲甚至全世界變成一個美利堅合衆國那樣的國家的程度,人們還是會首先愛上他們周圍的環境和最早接觸的風俗習慣——比如愛他們那裡的教堂尖頂、愛自己生活的社區和所屬的種族——而對離他較遠的影響無動于衷或者保持冷漠。大家常說,分離時間越久、相隔距離越遠,人們對某些東西的依戀就越強烈。“時間”實在太重要,因為國家不僅代表家園與故土,也代表過去和未來,即我們遙遠的祖先和未來的後裔。

    貝爾(Bayle)曾經切中要害地指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實際上不是從我們的頭腦中形成的,而是來自内心的情感。”在這些情感之中,愛國情懷曾在曆史上寫下最輝煌的篇章。至于這種種感情是否公正合理,或者是否揭示出某種原始和野蠻的人性,已經不再重要。作為激勵思想的因素,我們隻能嚴格按其造成的結果評判它們,或者套用一句時髦的話,按照實用主義的标準去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