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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掌燈時分,胡國光還沒回家,這是最近一個月外面風聲不好以來從沒有過的事,胡太太因此頗着急了。

     金鳳姐也是心不安定;她知道胡國光是和王榮昌同出去的,而王榮昌卻又是清清楚楚看見胡炳和她厮纏的情形,她料來這老實的王老爺一定是什麼都說出來了。

    她回想當時的經過:胡炳固然膽大,自己也有心撩撥;胡炳勾住她的頭頸親嘴的時候,她還斜着眼微笑,王榮昌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準是一五一十都告訴了老頭子了,這還了得! 金鳳姐臉上熱烘烘了。

    她記得胡炳說:“你總是我的。

    現在外邊許多當官當司的姨太太都給了兒子當老婆。

    ”她仿佛也聽什麼人說過:官府不許人家有姨太太,凡是姨太太都另外嫁人,或者分給兒子。

    這,果然是胡炳今天敢如此大膽調戲的原因,也是她自己竟然半推半就的原因。

    胡炳垂涎金鳳姐,不是今天開始的;以前也捉空兒和她厮纏過幾次。

    但那時,金鳳姐怕老爺,所以總沒被胡炳碰着皮肉。

    而胡炳也還怕老子,不十分敢。

    近來,不但胡炳常說“現在老子管不着兒子了”,并且今天的事就證明老子反有點怕兒子。

    這又是金鳳姐敢于讓胡炳攔住了親嘴的緣故。

     然而金鳳姐是粗人,不懂得一切的新潮流,她又不比胡炳在外面聽得多了——雖然他也是個一竅不通的渾人;所以金鳳姐回想起來,還是有些怕。

     晚上九點鐘光景,胡國光方才回到家裡,臉上略紅,頗帶幾分酒意。

     胡太太的第一句話是:“外邊風聲好些麼?” “不要緊。

    我已經做了商民協會的會員,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隻要稍為運動一下,委員是拿得穩的。

    ”胡國光十分得意地說。

     王榮昌不敢出名做商民協會的會員,已經請胡國光代替。

    他們填報的表上是寫着:店東,胡國光;經理,王榮昌;資本,貳千圓。

     胡太太不大懂得胡國光的事,但看見他神色泰然,亦就放了心。

     “阿炳還沒回來呢!”胡太太第二樁心事來了。

     “随他去罷。

    這小子也許會混出個名目來!” 金鳳姐懷着鬼胎,侍候胡國光直到睡;他竟沒追問白天的事,然而像在盤算什麼,竟例外地不大理會金鳳姐的撩撥,翻了一陣子身,就沒有聲息了。

    金鳳姐蜷伏在這瘦黃臉人兒的身邊,臉上隻是一陣一陣地發熱;畏懼的心理,與本能的沖動,在她全身内翻騰作怪。

    白天的事,不知怎的,總是挂在她眼前,不肯隐滅。

    她迷惘中看見胡炳張開了大嘴,直前擁抱她,喊道:“縣官已經出了告示,你是我的!……” 第二天,胡國光着手去實現他的計劃。

    昨天他已找過了陸慕遊,談的很投機,已經約定互相幫忙。

    胡國光原也知道這陸慕遊隻是一個绔袴子弟,既沒手腕,又無資望,請他幫忙,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但胡國光很有自知之明,并且也有知人之明。

    他知道現在自己還不便公然活動,有些地方,他還進不去,有些人,他還見不着,而陸慕遊卻到處可去,大可利用來刺探許多消息;他又知道陸慕遊的朋友,雖然盡多浮浪子弟,但也有幾個正派人,都是他父親的門生,現今在本縣都有勢力,要結交這般人,則陸慕遊的線索自不可少。

    還有一個念頭,說來卻不高明了,在胡國光亦不過是想想而已;那就是陸慕遊還有一個待字深閨的妹子,陸慕雲,是遠近聞名的才女。

     但是,胡國光卻不是胡炳那樣的渾人,他是精明老練的,他服膺一句古話:“飯要一碗一碗地吃。

    ”他現在确是把“才女”完全擱開,專進行他所以交結陸慕遊的第一二原因。

    而況商民協會選舉日期已很迫近,隻剩了十天的寶貴時間,他還能夠不加倍努力麼? 奔走幾天的結果,胡國光已經有十三票的把握;選舉會的前一天上午,他又拉得兩票,但是就在這一天,他聽得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幾乎跌到冰窖裡。

     這消息也是在消息總彙的清風閣茶館裡得來的。

    因為早約好了一個幫忙投票的小商人到清風閣面談,胡國光獨自在那裡喝着茶等候。

    其時正是午後一點鐘差幾分,早市已過,晚市未上,清風閣裡稀落落地隻有三五個茶客。

    有兩個胡國光所不認識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