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這個将毀滅那個(7)

關燈
不管叫做婆羅門、襖教僧侶還是教皇,人們在印度建築、埃及建築或是羅馬建築中,總是感到教士無處不在,除了教士别無其他。

    民衆建築便不是如此。

    這類建築更為豐富多彩,并且也不那麼聖潔。

    腓尼基建築帶有商人的氣息;希臘建築帶有共和的氣息;哥特式建築則帶有市民的氣息。

     任何神權建築的普遍特征,就是一成不變,懼怕進步,墨守傳統的線條,崇奉原始的式樣,常常莫名其妙地别出心裁,用象征來歪曲人和自然的一切形狀。

    這是一些晦澀的書,隻有那班被授以神秘教義的人方能讀得懂。

    況且,任何形式,甚至任何奇形怪狀,都含有某種意義,因而任何形式都成為不可侵犯的了。

    切莫要求印度的、埃及的、羅曼的營造術去改造其設計圖,或者去改善其雕塑藝術。

    對它們來說,任何完善的嘗試都是大逆不道的。

    在這些建築藝術中,僵化的教條似乎已擴散到石頭上,仿佛再度石化一般。

    然而,與此相反,民衆建築的普遍特征則是多樣性,進步,新穎,豐富,恒動。

     它已擺脫宗教的束縛,可以考慮到建築的優美,精心美化,不斷提高塑像或花紋圖案的裝飾。

    這類建築是世俗的,具有人的某種情趣,卻又不斷與神的象征相混合,依然在神的象征掩蓋下呈現出來。

    因此不少建築物是随便任何人、任何智力、任何想象力都能領悟的,盡管依舊帶有象征性,卻像大自然一樣易于理解。

    在神權建築與民衆建築之間,存在着從神聖語言到通俗語言、從象形到藝術、從所羅門到菲狄亞斯①的差别。

     我們前面所說的一切極其簡略,許許多多論據和成百上千種瑣碎的非議均未涉及。

    若是加以概括,便能得到如下的結論:直至十五世紀,建築藝術一向是人類活動的主要記載;在這期間,世上出現任何複雜一些的思想,無不化作建築物;任何人民性的觀念,如同任何宗教法度一樣,都有其宏偉的紀念碑;最後,人類任何重要的想法,無一不被用石頭記載了下來。

    那是什麼緣故呢?因為任何思想,無論是宗教的還是哲學的,其所關注的是永世長存;曾經震撼一代人心靈的觀念,都希望能震撼其他世代,并且留下痕迹。

    況且,所謂書稿的不朽性,那是何等靠不住呀!一座建築物才是一本結結實實的書,持久,堅固!一把火或者一個殘暴之徒,就足以把書寫的言詞毀盡;而要把建築的言詞毀掉,那就得一場社會革命,一場塵世革命。

    野蠻人确曾踐踏過古羅馬競技場,也許古埃及金字塔也經曆過挪亞時代大洪水的泛濫哩。

     ①菲狄亞斯(公元前490—公元前431),古希臘著名的雕刻大師。

     到了十五世紀,一切皆變了。

     人類思想發現了一種可以永存的方法,它比建築不但更堅固耐久,而且還更簡便易行。

    建築藝術遂失去了其寶座。

    奧爾甫斯的石頭文字随即将被古騰堡的鉛印文字所取代。

     書籍将毀滅建築。

     印刷術的發明,堪稱曆史上最了不起的事件。

    那是革命母機,是人類表達方式的全面更新,是人類思想抛棄一種形式而采用另一種形式的轉換,是自從亞當以來代表着智慧、具有象征性的那條蛇①最後一次完全徹底的蛻變。

     在印刷形式下,思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難以磨滅;它是飛翔的,逮也逮不住,毀也毀不了。

    它和空氣混合在一起。

     在建築藝術統治時代,思想化成大山,氣勢雄偉地控制一個世紀,鎮住一方地域。

    如今,思想變成一群鳥兒,四處飛散,既占據整個空間,又占領全部地面。

     ①典故出自《舊約·創世紀》,蛇引誘夏娃吃了伊甸園中的禁果,說吃了果子能給人智慧。

     我們不妨重複一遍,這樣一來,思想就益發不可磨滅了,對此有誰還看不清楚呢?它從原先的堅實牢固,變成現在的朝氣蓬勃,從有期變成不朽。

    一個龐大建築物盡可夷平,但那無所不在的思想,卻如何根除呢?縱然來一次大洪水,大山會早被滾滾洪濤吞沒了,那成群鳥兒卻将依然淩空飛翔;而且,隻要有一葉方舟在洪水上漂浮,群鳥便會飛來停下,同方舟一道漂流,一道觀看洪水退去。

    從這場混亂中出現的新世界,一醒來便将看見那被淹沒的世界的思想,長着翅膀,生氣勃勃,在新世界的上空翺翔。

     隻要人們一看到這種表達方式不但最易保存,而且還最簡單、最方便、最易于大家所實行;隻要人們一想到這種表達方式無須拖帶一個粗大的鋪蓋卷,無須搬動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