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善良的人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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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的。

    确實,随着年事增高,他的學識中出現了深淵,其實深淵也出現在他的心靈深處。

    隻要觀察一下他那張臉孔,透過密布的陰雲看一看其閃爍在面容上的靈魂,人們至少是有理由這樣認為的。

    他那寬闊的額頭已經秃了,腦袋老是俯垂,胸膛總是因歎息而起伏,這一切到底是何緣故?他的嘴角時常浮現十分辛酸的微笑,同時雙眉緊蹙,就像兩頭公牛要抵角一樣,他的腦子裡轉動着什麼不可告人的念頭呢?他剩下的頭發已花白,為什麼?有時他的目光閃耀着内心的火焰,眼睛就像火爐壁上的窟窿,那又是什麼樣的火焰呢? ①語義雙關,既指克洛德施巫術而冒煙噴火,也兼有“無煙不起火”——事出有因之意。

     内心劇烈活動的這種種征候,在這個故事發生的時期,尤其達到了極其強烈的程度。

    不止一回,唱詩童子發現他獨自一人在教堂裡,目光怪異而明亮,吓得連忙溜跑了。

    不止一回,做法事合唱時,緊挨着他座位的教士聽見他在唱“贊美雷霆萬鈞之力”當中,夾雜着許多難以理解的插語。

    也不止一回,專給教士洗衣服的河灘洗衣婦,不無驚恐地發現:若紮的副主教大人的白法衣上有指甲和手指掐過的皺痕。

     話說回來,他平日卻益發顯得道貌岸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堪為表率了。

    出自身份的考慮,也由于性格的緣故,他一向遠離女人,如今似乎比以往都更加憎恨女色了。

    隻要一聽見女人絲綢衣裙的窸窣聲,便即刻拉下風帽遮住眼睛。

    在這一點上,他是百般克制和嚴以律己,怎麼苛刻也唯恐不周,連博熱公主一四八一年十二月前來釋谒聖母院隐修院時,他一本正經地反對她進入,向主教援引了一三三四年聖巴泰勒彌日①前一天頒布的黑皮書的規定為理由,因為這黑皮書明文禁止任何女人,“不論老幼貴賤”,一律不許進入隐修院。

    對此,主教不得不向他引述教皇使節奧多的命令:某些命婦可以例外,“對某些貴婦,除非有醜行,不得拒絕。

    ”可是副主教依然有異議,反駁說教皇使節的該項命令是一二○七年頒發的,比黑皮書早一百二十七年,因此事實上已被後者廢除了。

    結果他拒絕在公主面前露面。

     ①八月二十四日。

     此外,人們也注意到,近來他對埃及女人和茨岡女人似乎更加憎惡了,甚至請求主教下谕,明文禁止吉蔔賽女人到教堂廣場來跳舞和敲手鼓;同時,還查閱宗教裁判所那些發黴的檔案,搜集有關男女巫師因與公山羊、母豬或母山羊勾結施巫術而被判處火焚或絞刑的案例。

     六不孚衆望 我們前面已經說過,副主教和敲鐘人在聖母院周圍大大小小百姓當中是很不得人喜歡的。

    每當克洛德和卡齊莫多一同外出——這是常有的事——,隻要人們一見仆随主後,兩人一起穿過聖母院周圍群屋之間那些清涼、狹窄、陰暗的街道,他們一路上就會遭到惡言惡語、冷嘲熱諷。

    除非克洛德·弗羅洛昂首挺胸走着,臉上露出一副嚴峻、甚至威嚴的表情,那班嘲笑的人才望而生畏,不敢作聲,但這是少有的事。

    在他們居住的街區,這兩個人就像雷尼埃①所說的兩個“詩人”:形形色色的人兒都追随着詩人,就像黃莺吱吱喳喳追趕貓頭鷹。

     ①雷尼埃(1573—1613):法國詩人。

     忽而隻見一個鬼頭鬼腦的小淘氣,為了窮開心,竟不惜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險,跑去用一支别針紮進卡齊莫多駝背的肉裡;忽而是一個漂亮的小妞,輕佻放蕩,臉皮厚得可以,故意走近去用身子擦着克洛德教士的黑袍,沖着他哼着嘲諷的小調:躲吧,躲吧,魔鬼逮住了。

    有時候,一群尖牙利嘴的老太婆,蹲在陰暗的門廊一級級台階上,看到副主教和打鐘人從那兒經過,便大聲鼓噪,咕咕哝哝,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兒表示歡迎:“嗯!來了兩個人:一個人的靈魂就像另一個的身體那樣古怪!”再不然,是一幫學子和步兵在玩跳房子遊戲,一起站起來,以傳統的方式向他們緻敬,用拉丁語嘲罵:哎啊!哎啊!克洛德與瘸子①。

     不過,這種叫罵聲,十有八九,教士和鐘夫是聽不見的。

     卡齊莫多太聾,克洛德又太過于沉思默想,壓根兒沒有聽見這些優美動聽的話兒。

     ①原文為拉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