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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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猛然一沉。

     我和阿渡催馬已經奔向了關門。

     我聽到遠遠傳來大喝:“閉關門!殿下有令!閉關門!” 那些士卒又手忙腳亂開始往前推,想把關門給關上。

     眼看着沉重的關門越來越近,中間的亮光卻越來越少,那些人拼命推着門想要關上,越來越窄,越來越近,隻有一匹馬的縫隙了,眼看着來不及了。

    阿渡的馬奔在前頭,她回過頭想要将我拉上她的馬,我卻揚起手來,狠狠地抽了她的馬一鞭,那馬兒受痛,長嘶一聲,終于躍出了關門。

     關門徐徐地阖上,我看到阿渡倉惶地回過頭來看我,她兜轉了碼頭想要沖回來,可是沉重的關門已經阖上,她的刀本來已經插進門裡,但是什麼也改變不了了。

    關門關了,鐵栓降下來,我聽到她拼命地想要斬斷那鐵栓,徒勞的削砍隻是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她不會說話,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我看着那刀尖在門縫裡亂斬着,可每一刀,其實都是徒勞。

     大隊的羽林軍已經沖上來,我轉身朝着關隘奔去,一直奔到了城樓上。

    我伏到城堞之上,彎腰看到阿渡還在那裡孤伶伶捶打着城門,那樣固若金湯的雄關,憑她一人,又如何能夠撼動半分?我看到她咧嘴在無聲地哭泣,我忽然想起赫失,他将我托付給了阿渡,又何嘗不是将阿渡托付給了我。

    如果沒有我,阿渡也許早就活不下去了,正如同,如果沒有阿渡,我也早就已經死了。

     突厥已滅,阿渡比我孤苦一千倍一萬倍,二十萬族人死于月氏與中原的合圍,可是這樣的血海深仇,她卻為了我,陪我在中原三年。

     事到如今,我隻對不起她一個人。

     羽林軍已經奔到了關隘之下,無數人簇擁着李承鄞下馬,我聽到身後腳步聲雜沓,他們登上了關樓。

     我倒沒有了任何畏懼,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李承鄞的頸中還縛着白紗,其實我那一刀如果再深一點點,或許他就不能夠再站在這裡。

     他獨自朝着我走過來,而他每進一步,我就退一步。

    我一直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一直退到了雉堞之上。

    西風吹起我的衣袂,獵獵作響,就好像那天在忘川之巅。

    我站在懸崖的邊上,而我的足下,就是雲霧缭繞的萬丈深淵。

     李承鄞看着我,目光深沉,他終于說道:“難道你就這樣不情願做我的妻子?” 我對他笑了笑,并沒有答話。

     他問我:“那個顧小五,到底有哪裡好?” 我的足跟已經懸空,隻有足尖還站在城堞之上,搖搖欲墜。

    羽林軍都離得非常遠,沉默地注視着我。

    而李承鄞的目光,有着錯綜複雜的痛楚,仿佛隐忍,亦仿佛凄楚。

     我仿佛做了一場夢,一切都和三年前一般,這三年來浮生虛度,卻終究是,分毫未改。

     我說:“顧小五有哪裡好,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

    ” 李承鄞忽然笑了:“可惜他已經死了。

    ” 是,可惜他已經死了。

     他說道:“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還是會對你好。

    不管你是不是還惦記着那個顧小五,隻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便再不會提起此事。

    ” 我對他笑了笑,我說:“隻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回去。

    ” 他臉上似乎一點兒表情也沒有,隻是問:“什麼事?” 我說:“我要你替我捉一百隻螢火蟲。

    ” 他微微一震,似乎十分費解地瞧着我。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我卻仍舊是笑着的:“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忘川的神水讓我忘了三年,可是,卻沒能讓我忘記一輩子。

    ” 眼淚淌過臉頰,我笑着對他說:“像你一直都忘了,多好啊。

    ” 他怔怔地瞧着我,好像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我明明是在對他笑的,可是卻偏偏又在哭。

    我說:“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忘了。

    ” 我回轉身,就像一隻鳥兒撲向天空,就像一隻蝴蝶撲向花朵,我毅然決絕地縱身躍下。

    我明明知道,這裡再無忘川,下面是無數尖利的碎石,一旦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我聽到無數人在驚叫,李承鄞情急之下,搶上來抽出腰帶便揚手卷住我。

    一切的一切,幾乎都像三年前的重演。

    我整個人硬生生被他拉住懸空,而他也被我下沖的慣性,直墜到城堞邊。

    他一手扶着堞磚,一手俯身拉住我,手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暴起,他脖子裡的傷口,開始滲出鮮血,大約已經迸裂,可是他并沒有放手,而是大叫:“來人!” 我知道一旦羽林軍湧上來幫他,便再無任何機會,我揚起手來,寒光閃過他的眼前,他大叫:“不!” 我割裂了他的腰帶,輕薄的絲綢撕裂在空氣中,我努力對他綻開最後一個笑顔:“我要忘了你,顧小五。

    ” 我看到他眼中錯愕的神情,還有頸中緩慢流出的鮮血,他似乎整個人受到什麼突然的重創,竟然微微向後一仰。

    我看到血從他傷口中迸濺而出,落在我的臉上。

    我笑着看着他,他徒勞地似乎想要挽住我,而是隻差了那麼一點點,他的指尖隻能挽住風,他凄厲的聲音回響在我耳邊:“是我……小楓……我是顧小五……” 我知道他終于想起來了,這便是我對他最大的報複。

    三年前他主持的那場殺戮,湮盡我們之間的情感;三年後我便以此,斬斷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我看到他合身撲出,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