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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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的,回蕩着我的聲音。

    我前所未有地恐慌起來,幾年來阿渡一直和我形影不離,連我去如廁,她都會嗖在我身邊。

    我醒來的時候她陪着我,我睡覺的時候她睡在我床前,她從來沒有不聲不響離開過我周圍一丈以外,現在阿渡突然不見了。

     我看到了那個人,那穿着月白袍子的人,他站在巷子那頭,遠遠地注視着我。

     我方寸大亂,回頭叫着:“阿渡!” 這個人我并不認識,可是他剛剛在街上瞧着我的樣子,奇怪極了。

    我現在覺得他瞧着我的樣子,也奇怪極了。

     我問他:“喂!你有沒有看到阿渡?” 他并沒有答話,而是慢慢地朝着我走過去。

    太陽照在他們臉上,他長得真好看,比李承鄞還要好看。

    他的眉毛像是兩道劍,眼睛黑得像寶石一樣,鼻梁高高的,嘴唇很薄,可是形狀很好看,總之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忽然笑了笑:“小姐,請問你要找哪個阿渡?” 這世上還有二個阿渡麼,我說:“當然是我的阿渡,你有看見她麼?她穿着件黃色的衫子,像隻小黃鹂一樣。

    ” 他慢吞吞地說:“穿着件黃色的衫子,像隻小黃鹂一樣——我倒是看見了這樣一個人。

    ” “她在哪裡?” “就在我的面前。

    ”他離我太近了,近得我可以看見子他眼中熠熠有神的光芒,“難道你不是麼?”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我穿的是件淡黃色的男衫,同阿渡那件一樣,這個人真的好生奇怪。

     他說:“小楓,幾年不見,你還是這樣,一點兒都沒有變。

    ” 我不由得大大地一震,小楓是我的乳名,自從來了上京,再也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

    我眨着眼睛,有點兒迷惘地看着他:“你是誰?” 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嗯,你不知道我是誰。

    ” “你是我爹派來的麼?”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臨走的時候阿爹答應過我,會派人來看我,給我磅好吃的。

     他并沒有回答我,隻是問我:“你想回家嗎?” 我當然想回家,做夢都想要回家。

     我又問他:“你是哥哥派來的麼?” 他對我微笑,問我:“你還有哥哥?” 我當然有哥哥,而且有五個哥哥,尤其五哥最疼我。

    我臨走的時候他還大哭了一場,用鞭子将泥地上的沙土全都抽得東一條西一條。

    我知道他是因為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這個人連我有哥哥都不知道,看來并不是家裡派來的人,我略微有點兒失望。

    問他:“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說:“你曾經告訴過我。

    ” 我告訴他的?我原來認識他麼? 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不覺得這個人是騙子。

    大約因為不會有這麼奇怪的騙子,這世上的騙子都會努力把自己扮成正常人,他們才不會奇奇怪怪呢,因為那樣容易露出破綻,被人揭穿。

     我歪着頭打量他,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說:“我是顧劍。

    ” 他沒有說别的話,仿佛這四個字已經代表了一切。

     我壓根兒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我說:“我要去找阿渡了。

    ” 他對我說:“我找了三年才見到你,你就不肯同我多說一會兒話麼?” 我覺得好生奇怪:“你為什麼要找我?你怎麼會找了我三年?三年前我認識你麼?” 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三年前我把你氣跑了,隻好一直找,直到今天才找到你。

    可是你已經不認得我了。

    ” 我覺得他在騙人,别說三年前的事,就是十三年前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的記性可好啦,我兩三歲時,剛記事不久,就記得不少事了。

    比如,阿娘曾給我吃一種酸酸的果子漿,我很不愛吃;又或者阿娘抱着我,看父王跑馬歸來,金色的晨曦鍍在父王身上,他就像穿了一件金色的盔甲一般,威風凜凜。

     我決意不再同他說話。

    我轉身就走,阿渡會到哪裡去了呢?我一邊想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顧劍還站在那裡看着我,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看見我回頭看他,他又對我笑了笑。

    他都對我笑了好幾次了,我突然覺得他的笑像水面上浮着的一層碎冰,就像對着我笑,其實是件讓他非常難受的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