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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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呆呆的看了沈軍醫官一會。
他想他既然已調查清楚了，瞞了他反而不好，因為他是已經大大幫忙過了的。
他于是做着很親密的樣子，一手撫着他的肩頭，悄聲說： &ldquo我慚愧得很，做錯了一件事。
&mdash&mdash這事情我要趕快向上帝忏悔的&mdash&mdash就是廣和剛才叫我簽了一個名字。
我那時因為剛剛放出來，氣得糊塗了。
現在既然蒙軍醫官幫我弄得一點事也沒有了，我還簽什麼名？我想趕快去塗去。
&rdquo 沈軍醫官緊張的問： &ldquo你們已經簽了多少人？&rdquo 宋保羅遲疑地想： &mdash&mdash好不好說出？這是不是賣朋友？唉唉，管他媽的，反正以後不關我的事！ &ldquo已經有四五十。
&rdquo他一說出來，立刻又覺得非常糟糕，假使這四五十個人将來向自己攻擊起來呢？但随即他又堅決的想道： &mdash&mdash管他媽的，反正我吃的是教會的飯！ &ldquo已經有四五十，不是很好了麼？為什麼你還要去塗掉？&rdquo沈軍醫官又逼進一步說。
宋保羅吃驚的大大張開眼睛望着他，心裡疑惑起來了： &mdash&mdash這沈軍醫是在諷刺我麼？&mdash&mdash他想着，急得臉紅的說： &ldquo我已經沒有事了呀！我何必去受人家利用呢！我對你們旅長我要給他禱告，祝他的福，我怎麼敢同那些壞家夥們一起呢？&rdquo &ldquo不忙，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rdquo沈軍醫官把手一伸，大家坐了下來，然後說： &ldquo我想你不必去塗掉。
&rdquo &ldquo怎麼樣？&rdquo宋保羅懷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嘴巴張得就像一個杯口似的望着他。
&ldquo我想你回頭頂好到我們參謀長公館來一下。
&rdquo 宋保羅吓得全身都發抖了，趕快捏起拳頭拱了幾拱，哀求道： &ldquo軍醫官，請你救救我。
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剛才實在是太糊塗了！參謀長同軍醫官的好處我是曉得的，禮物的方面&hellip&hellip&rdquo 沈軍醫官吃驚的望着他，見他說到這裡，知道他誤會了。
他于是笑了起來，說道： &ldquo是的是的，你送參謀長的，你交給我幫你帶去就是了。
我看你回頭還是到參謀長那兒去一下。
你既然加入了，很好。
參謀長還有借重你的地方呢。
&rdquo 宋保羅莫明其妙的望了他好一會，然後惴惴的認真的說： &ldquo要我偵探他們的内幕麼？那隻要軍醫官參謀長擡愛我，我也可以的&hellip&hellip&rdquo他更加鄭重的把兩手掌搭在茶幾邊沿，把上身湊過來悄悄說起來了： &ldquo告訴軍醫官，那廣和的确是一個壞家夥，我知道他的，他口裡說着什麼為公辦事，替大家伸冤，但是他骨子裡是在反對恒豐祥，是同行相忌，誰不曉得恒豐祥裡大部分是旅長的資本？旅長的資本也可以反對的嗎？還有鼎泰綢緞莊雖沒有簽名，但他在廣和他們的後面煽動得很厲害，因為他希望的就是旅長倒，因為他借有旅長的一大筆債，三分半息，他想旅長一倒，那就吞得個連水泡都不起一個了。
還有元亨久老闆，就是那挨過柴棍的一個。
他是簽名的。
其實他挨打是活該，誰叫他要通敵？敵都可以通得的麼？還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好了，&rdquo沈軍醫官笑笑的用手一攔，攔斷他的話。
&ldquo這些我已知道了，你隻是回頭來一下&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急得臉紅筋脹的說： &ldquo那麼，我再去偵探一點消息來？他剛才告訴我的，他們還要發通電呢！請你無論如何給旅長給參謀長的面前多多拜上，那實在不是我要加入去的，我是故意打進去破壞他們的！總之，随便旅長他們要我怎樣，我都效勞。
那些鬼兒子是太不像話了！&rdquo 沈軍醫官心裡暗暗好笑，見瑪麗還站在旁邊，他便故意端起茶杯來，斜眼看着她。
瑪麗的臉羞得通紅，趕快垂下頭，兩手弄着手帕。
宋保羅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
他覺得自己已經進了他們的圈套了，那還有什麼辦法呢？他苦笑了一下說道： &ldquo瑪麗，喊軍醫官嘛！&rdquo 瑪麗扭着手帕就把臉躲開了。
&ldquo哼，沒出息的女孩子！幸好軍醫官不是外人呢！瑪麗，你叫一聲呀！&rdquo &ldquo軍醫官，&rdquo瑪麗垂着頭貓聲似的叫了一下，立刻兩手把手帕扯成一條勒在嘴邊。
沈軍醫官哈哈笑了起來。
他想： &mdash&mdash嘻嘻，有意思了！我一定要把他抓緊起來。
他放下杯子，站了起來，向宋保羅笑道： &ldquo老先生，我們的事情就這樣好了。
你剛才向我說的話，我包你守得着。
不過你千萬不要向第二個人說，譬如李參謀。
回頭你到參謀長公館來，由我引你見他就是了。
我現在馬上還有要緊事。
&rdquo &ldquo真是感激不盡，上帝要保佑你的。
你囑咐我的話，我一定記得的。
&rdquo 四 宋保羅把沈軍醫官送到大門外，轉身回進屋裡來的時候，他用手指拈着下巴下的胡須，兩眼一眨一眨地懷疑起來了： &mdash&mdash沈軍醫這家夥，看來簡直是一個不可靠的惡棍，他明明是在想着我的财産和女兒，才這麼給我幫忙的。
難道我把女兒給他麼？可是他已有兩個老婆，外邊還壞了人家幾個女學生！而且李參謀早已托人向我說過他的意思的。
唉唉，我剛才怎麼這樣糊塗呀！怎麼把密告的事讓他知道呀！這簡直自己拿繩子套在自己的頸子上！ 他拿起手掌來就重重的打了自己一嘴巴。
之後，就把胡須扯得更厲害了，在屋子裡踱了起來。
他想： &mdash&mdash不行，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會告訴旅長的！他還可以藉此升官！&mdash&mdash一想到這裡，他的思想完全奔騰似的集中在這上面來了。
他不由得停了踱步，在地上頓了一腳。
心裡更慌亂了。
&mdash&mdash他升官的事大？還是要我女兒的事大？那很顯然的升官是大了！那麼這就糟糕！他一定把我的消息拿去出賣去了！他升官以後破了我的産，不是還可以得到我的女兒麼？ 他的臉色慘白了，兩眼發直了，兩手抱着頭就倒到椅子上。
他長長的歎一口氣。
他的腦子裡忽然閃出柯牧師的影子，他緊緊把那影子盯住，覺得最後的辦法還是隻有去找這外國人來作為後盾了。
他緊緊的想着這，又才漸漸覺得事情有些轉機起來。
他想： &mdash&mdash現在重要的是，趕快去把自己的名字塗掉，并且多多調查一點他們的内幕，如果沈軍醫賣了我，我就緊緊抓住這個來獻上去，将功折罪大概總該可以的吧？ 他興奮的站了起來。
但他忽然呆了似的又站住了，兩眼睜睜的望着大門外。
大門口那兒正出現一個影子，是一個頭上包了一圈藍布包頭，身上穿了一件藍布褂子，腰間束着一根草繩，以緻胸前的衣服都鼓了出來的鄉下人。
那鄉下人動着兩隻黃泥腿子走進來了。
他仔細一看，這正是他叫人帶口信到柳村去叫來的佃戶阿發。
阿發是一個紅銅色的臉，兩頰和額上刻滿着橫橫直直的皺紋，一嘴胡子，兩眼呆呆地張着，他一走進來，就垂着兩手說道： &ldquo老爺！你叫我來，我就來了。
我來過一回，說是老爺上衙門去了，我又出去，我又來了。
&rdquo 宋保羅一手拈着胡須，用嘴唇向他一指： &ldquo你坐嘛！&rdquo 阿發呆了一會，望着他。
&ldquo你坐下嘛，&rdquo宋保羅伸一根手指向着一排椅子旁邊的一個矮凳子說。
&ldquo你坐下來，我有話給你說。
&rdquo 阿發木頭似的坐了下去，就伸手在背後的腰帶上抽出一根短的竹根煙杆來。
當他揭起衣襟摸火柴的時候，一股汗臭就直從那裡向宋保羅的鼻尖撲來。
宋保羅皺一皺眉頭，把臉掉開說道： &ldquo你想來已經知道了，我叫人來給你說的那加租的事情。
&rdquo 阿發慌忙站了起來，垂着兩手，臉額上的皺紋更皺得緊，像一隻風幹的香橙。
這加租的事情，他本來已經聽見那帶口信的人說過了的，但現在一聽見，
他想他既然已調查清楚了，瞞了他反而不好，因為他是已經大大幫忙過了的。
他于是做着很親密的樣子，一手撫着他的肩頭，悄聲說： &ldquo我慚愧得很，做錯了一件事。
&mdash&mdash這事情我要趕快向上帝忏悔的&mdash&mdash就是廣和剛才叫我簽了一個名字。
我那時因為剛剛放出來，氣得糊塗了。
現在既然蒙軍醫官幫我弄得一點事也沒有了，我還簽什麼名？我想趕快去塗去。
&rdquo 沈軍醫官緊張的問： &ldquo你們已經簽了多少人？&rdquo 宋保羅遲疑地想： &mdash&mdash好不好說出？這是不是賣朋友？唉唉，管他媽的，反正以後不關我的事！ &ldquo已經有四五十。
&rdquo他一說出來，立刻又覺得非常糟糕，假使這四五十個人将來向自己攻擊起來呢？但随即他又堅決的想道： &mdash&mdash管他媽的，反正我吃的是教會的飯！ &ldquo已經有四五十，不是很好了麼？為什麼你還要去塗掉？&rdquo沈軍醫官又逼進一步說。
宋保羅吃驚的大大張開眼睛望着他，心裡疑惑起來了： &mdash&mdash這沈軍醫是在諷刺我麼？&mdash&mdash他想着，急得臉紅的說： &ldquo我已經沒有事了呀！我何必去受人家利用呢！我對你們旅長我要給他禱告，祝他的福，我怎麼敢同那些壞家夥們一起呢？&rdquo &ldquo不忙，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rdquo沈軍醫官把手一伸，大家坐了下來，然後說： &ldquo我想你不必去塗掉。
&rdquo &ldquo怎麼樣？&rdquo宋保羅懷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嘴巴張得就像一個杯口似的望着他。
&ldquo我想你回頭頂好到我們參謀長公館來一下。
&rdquo 宋保羅吓得全身都發抖了，趕快捏起拳頭拱了幾拱，哀求道： &ldquo軍醫官，請你救救我。
你是我的大恩人！我剛才實在是太糊塗了！參謀長同軍醫官的好處我是曉得的，禮物的方面&hellip&hellip&rdquo 沈軍醫官吃驚的望着他，見他說到這裡，知道他誤會了。
他于是笑了起來，說道： &ldquo是的是的，你送參謀長的，你交給我幫你帶去就是了。
我看你回頭還是到參謀長那兒去一下。
你既然加入了，很好。
參謀長還有借重你的地方呢。
&rdquo 宋保羅莫明其妙的望了他好一會，然後惴惴的認真的說： &ldquo要我偵探他們的内幕麼？那隻要軍醫官參謀長擡愛我，我也可以的&hellip&hellip&rdquo他更加鄭重的把兩手掌搭在茶幾邊沿，把上身湊過來悄悄說起來了： &ldquo告訴軍醫官，那廣和的确是一個壞家夥，我知道他的，他口裡說着什麼為公辦事，替大家伸冤，但是他骨子裡是在反對恒豐祥，是同行相忌，誰不曉得恒豐祥裡大部分是旅長的資本？旅長的資本也可以反對的嗎？還有鼎泰綢緞莊雖沒有簽名，但他在廣和他們的後面煽動得很厲害，因為他希望的就是旅長倒，因為他借有旅長的一大筆債，三分半息，他想旅長一倒，那就吞得個連水泡都不起一個了。
還有元亨久老闆，就是那挨過柴棍的一個。
他是簽名的。
其實他挨打是活該，誰叫他要通敵？敵都可以通得的麼？還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好了，&rdquo沈軍醫官笑笑的用手一攔，攔斷他的話。
&ldquo這些我已知道了，你隻是回頭來一下&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急得臉紅筋脹的說： &ldquo那麼，我再去偵探一點消息來？他剛才告訴我的，他們還要發通電呢！請你無論如何給旅長給參謀長的面前多多拜上，那實在不是我要加入去的，我是故意打進去破壞他們的！總之，随便旅長他們要我怎樣，我都效勞。
那些鬼兒子是太不像話了！&rdquo 沈軍醫官心裡暗暗好笑，見瑪麗還站在旁邊，他便故意端起茶杯來，斜眼看着她。
瑪麗的臉羞得通紅，趕快垂下頭，兩手弄着手帕。
宋保羅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
他覺得自己已經進了他們的圈套了，那還有什麼辦法呢？他苦笑了一下說道： &ldquo瑪麗，喊軍醫官嘛！&rdquo 瑪麗扭着手帕就把臉躲開了。
&ldquo哼，沒出息的女孩子！幸好軍醫官不是外人呢！瑪麗，你叫一聲呀！&rdquo &ldquo軍醫官，&rdquo瑪麗垂着頭貓聲似的叫了一下，立刻兩手把手帕扯成一條勒在嘴邊。
沈軍醫官哈哈笑了起來。
他想： &mdash&mdash嘻嘻，有意思了！我一定要把他抓緊起來。
他放下杯子，站了起來，向宋保羅笑道： &ldquo老先生，我們的事情就這樣好了。
你剛才向我說的話，我包你守得着。
不過你千萬不要向第二個人說，譬如李參謀。
回頭你到參謀長公館來，由我引你見他就是了。
我現在馬上還有要緊事。
&rdquo &ldquo真是感激不盡，上帝要保佑你的。
你囑咐我的話，我一定記得的。
&rdquo 四 宋保羅把沈軍醫官送到大門外，轉身回進屋裡來的時候，他用手指拈着下巴下的胡須，兩眼一眨一眨地懷疑起來了： &mdash&mdash沈軍醫這家夥，看來簡直是一個不可靠的惡棍，他明明是在想着我的财産和女兒，才這麼給我幫忙的。
難道我把女兒給他麼？可是他已有兩個老婆，外邊還壞了人家幾個女學生！而且李參謀早已托人向我說過他的意思的。
唉唉，我剛才怎麼這樣糊塗呀！怎麼把密告的事讓他知道呀！這簡直自己拿繩子套在自己的頸子上！ 他拿起手掌來就重重的打了自己一嘴巴。
之後，就把胡須扯得更厲害了，在屋子裡踱了起來。
他想： &mdash&mdash不行，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會告訴旅長的！他還可以藉此升官！&mdash&mdash一想到這裡，他的思想完全奔騰似的集中在這上面來了。
他不由得停了踱步，在地上頓了一腳。
心裡更慌亂了。
&mdash&mdash他升官的事大？還是要我女兒的事大？那很顯然的升官是大了！那麼這就糟糕！他一定把我的消息拿去出賣去了！他升官以後破了我的産，不是還可以得到我的女兒麼？ 他的臉色慘白了，兩眼發直了，兩手抱着頭就倒到椅子上。
他長長的歎一口氣。
他的腦子裡忽然閃出柯牧師的影子，他緊緊把那影子盯住，覺得最後的辦法還是隻有去找這外國人來作為後盾了。
他緊緊的想着這，又才漸漸覺得事情有些轉機起來。
他想： &mdash&mdash現在重要的是，趕快去把自己的名字塗掉，并且多多調查一點他們的内幕，如果沈軍醫賣了我，我就緊緊抓住這個來獻上去，将功折罪大概總該可以的吧？ 他興奮的站了起來。
但他忽然呆了似的又站住了，兩眼睜睜的望着大門外。
大門口那兒正出現一個影子，是一個頭上包了一圈藍布包頭，身上穿了一件藍布褂子，腰間束着一根草繩，以緻胸前的衣服都鼓了出來的鄉下人。
那鄉下人動着兩隻黃泥腿子走進來了。
他仔細一看，這正是他叫人帶口信到柳村去叫來的佃戶阿發。
阿發是一個紅銅色的臉，兩頰和額上刻滿着橫橫直直的皺紋，一嘴胡子，兩眼呆呆地張着，他一走進來，就垂着兩手說道： &ldquo老爺！你叫我來，我就來了。
我來過一回，說是老爺上衙門去了，我又出去，我又來了。
&rdquo 宋保羅一手拈着胡須，用嘴唇向他一指： &ldquo你坐嘛！&rdquo 阿發呆了一會，望着他。
&ldquo你坐下嘛，&rdquo宋保羅伸一根手指向着一排椅子旁邊的一個矮凳子說。
&ldquo你坐下來，我有話給你說。
&rdquo 阿發木頭似的坐了下去，就伸手在背後的腰帶上抽出一根短的竹根煙杆來。
當他揭起衣襟摸火柴的時候，一股汗臭就直從那裡向宋保羅的鼻尖撲來。
宋保羅皺一皺眉頭，把臉掉開說道： &ldquo你想來已經知道了，我叫人來給你說的那加租的事情。
&rdquo 阿發慌忙站了起來，垂着兩手，臉額上的皺紋更皺得緊，像一隻風幹的香橙。
這加租的事情，他本來已經聽見那帶口信的人說過了的，但現在一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