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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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好像一個晴天霹靂直向他轟來。
他心裡完全慌亂了，和老婆兒子已經商量好的話也忘了一大半了。
他呆呆的站了好一會，然後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真是，我們真是吃的都沒有。
一年四季忙下來，還過不了冬，求你老人家，我們實在&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真是&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橫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憤憤的說道： &ldquo給你們一說話，你們就裝窮，你知道我為那塊田在吃官司麼？我買上告下，要用多少錢！我要用錢呀！&rdquo 他定定的看着他，心裡的一股惡氣恨不得要向他吹去似的，他的嘴巴在不停的顫動。
阿發趕快把眼睛避開了，長長的歎一口氣，搖了搖頭之後，才把已經商量好的話說起來了： &ldquo老爺，你老人家曉得，去年的年成不好，天幹，除了繳了你老人家的租我們就一點都沒有剩的，又是團防捐，又是水利捐，又是門戶練捐，又是懶捐，又是煙苗捐，&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好像捉住了什麼緊要關鍵似的，立刻打斷他的話，搶着說道： &ldquo喂喂，我問你，今年的煙苗捐又要下來了，聽說你們鄉下在打算反對，有你一個麼？&rdquo 阿發大吃一驚，吓得倒退了一步，張大一對眼睛望着宋保羅。
他心裡慌亂的想：&mdash&mdash唉，這些消息怎麼他就知道了？他呆了一會之後，随即拿起兩手來搖了一搖，右拳握着的煙竿也随着擺動，他紅着臉說： &ldquo老爺，哪裡，沒有這樣的事，那是犯王法的事&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要瞞我，我早已經知道了！&rdquo &ldquo老爺&hellip&hellip實在&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真沒有的事&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趕快堆下笑臉來，說： &ldquo你坐下。
這不要緊的，你給我說了，我是決不向别人說的。
你是我的佃戶，難道我還壞你麼？&rdquo 阿發帶着懷疑的眼光看着他，仍然呆呆地不動的站住。
&ldquo你要喝茶麼？&rdquo宋保羅端起茶幾上喝剩的一杯茶遞給他。
&ldquo你這樣遠來也辛苦了。
&rdquo 阿發木頭似的伸手接着茶杯，從他的經驗看來，老闆在向自己笑或者顯殷勤，那就又有什麼新的麻煩在後面了。
他把杯子老捧在腰帶前不動，懷疑地望着宋保羅，呐呐的說道： &ldquo老爺，那真是&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知道這樣問下去是不行的：鄉下人固執起來，就是拿兩把鐵鉗扳開他的嘴也不會說的。
他叫他坐了下來，自己就拿手很兇在茶幾上一拍，憤憤的說道： &ldquo唉，我今天真是氣極了！你知道今天他們把我關到旅部去麼？&rdquo &ldquo老爺，聽見說了。
&rdquo阿發同情地大聲說，拈出一團煙絲裝在煙鍋子上。
&ldquo吓！我在地方上也是面子上的人物啦！外國人都和我來往的！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阿發？&rdquo &ldquo是，老爺！&rdquo &ldquo可是，他們今天把我關進去了！還要拿繩子來捆我呢！&rdquo他吼着，傷心的拍着兩手跳了起來。
&ldquo唉，我還要見人呀！我還要在人面子上走動呀！阿發，是不是？&rdquo &ldquo是，老爺！&rdquo &ldquo這種狗旅長，我要反對他的！我要告他的！我跟他拚命就是了！他在地方上什麼惡沒有作！苛捐雜稅，巧立名目，還有什麼懶捐，煙苗捐來抽我們的筋！&rdquo他說得嘴角的唾沫星子直濺。
到了這裡，他又故意拍拍兩手，又把手向兩邊攤了開來，注意的望着阿發，看他激動了沒有。
&ldquo我要反對他的！我就是傾家破産也要反對他的！&rdquo 阿發有些感動了，但他的心裡還在懷疑着。
為了免得回答，他便把一根火柴劃燃，一朵火亮了起來，他趕快含着煙竿叭出白煙子來。
宋保羅坐了下來，擺着誠懇的臉嘴說道： &ldquo阿發，你們要反對，我也來，&hellip&hellip&rdquo &ldquo老爺，&rdquo阿發趕快叭一口煙，從嘴上抽出煙竿來，說。
&ldquo我們真的沒有那事，老爺&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哼！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麼？&rdquo &ldquo相信你喔，老爺！&rdquo &ldquo那麼你向我說呀！&rdquo &ldquo真的沒有&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急得從椅上跳起來了，他的憤怒幾乎按捺不住了。
這種鄉下人的固執，真是他媽的一條牛！&mdash&mdash他憤憤的想。
&ldquo那麼你這就是不相信我。
&rdquo &ldquo哪裡，相信的，老爺！&rdquo 阿發又拈出一團煙絲又要加進那煙鍋子上了，宋保羅急得伸手去一擋，說： &ldquo喂，你等一等呀！我們談話呀！你既然相信我，你怎麼不說呀！&rdquo &ldquo老爺，是沒有喔&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啧&hellip&hellip&rdquo宋保羅在地上頓了一腳。
&ldquo你看他們把我弄得這麼傾家破産，你都不幫助我麼？&rdquo 阿發弄得有些發昏了，見他那種真誠着急的樣子，覺得似乎情不可卻。
他呐呐地說： &ldquo老爺，那不是我，那是他們那些年青小夥子&hellip&hellip&rdquo但他一說出來，立刻又慌亂了。
他預感到回進自己那草房的時候，老大一定要跳起腳向他吵起來了，又一定要說他老糊塗了！他恐慌的把臉皺了起來。
宋保羅聽他一說完，高興得眉開眼笑的跳了起來。
他想：對了，我可以報功去了！随即他坐了下來，望着他說： &ldquo沒有你麼？&rdquo &ldquo沒有，老爺！&rdquo阿發顫聲地說。
&ldquo真的沒有麼？&rdquo &ldquo真的沒有，老爺！&rdquo &ldquo你騙我。
&rdquo 阿發苦皺着臉看着他，又拿起煙竿子來。
&ldquo好吧，&rdquo宋保羅的臉更湊攏他一點。
&ldquo那你告訴我。
&rdquo &ldquo那是這樣的，那是我家老大聽來的。
&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抓緊這個機會闆着臉色說道： &ldquo那麼你家老大是在場的。
&rdquo 阿發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又說糟了。
他趕快把煙杆抽出嘴來，把腰彎着，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沒有他，沒有我家老大。
&rdquo &ldquo你自己已經說了，你何必又不承認？&rdquo他舉起兩個指頭對他威吓地說。
&ldquo我們不說這個了。
我那加租的事情怎麼樣？你知道我還在吃官司的！不要連你也吃起官司來那就不好！&rdquo 阿發吓得臉色慘白了，趕快站起來兩手打拱一面作揖，一面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我家老大真的沒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不問你那個。
你隻說那租加不加！&rdquo &ldquo老老爺，加不起呀！我們吃的都不夠&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舉起的那兩個指頭威吓地又要動。
阿發簡直吓得發昏了。
但忽然看見那指頭放下去了。
他擡起臉來一望，隻見宋保羅緊張地掉過頭去望着門口。
他順着他的眼光吃驚地望過去，隻見一個身穿灰色洋裝的人走進來了。
宋保羅掉過頭來對着阿發用嘴向裡面一指，趕快說： &ldquo你趕快進去一下，回頭我再給你說。
你看旅部的人又來了！&rdquo 阿發吓得膝蓋直發抖，趕快拿起煙杆跌跌撞撞就向裡面跑去了。
五 沈軍醫官第二次從宋保羅家裡出來，在街心走着的時候，左肩聳起，右肩斜下，一搖一
他心裡完全慌亂了，和老婆兒子已經商量好的話也忘了一大半了。
他呆呆的站了好一會，然後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真是，我們真是吃的都沒有。
一年四季忙下來，還過不了冬，求你老人家，我們實在&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真是&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橫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憤憤的說道： &ldquo給你們一說話，你們就裝窮，你知道我為那塊田在吃官司麼？我買上告下，要用多少錢！我要用錢呀！&rdquo 他定定的看着他，心裡的一股惡氣恨不得要向他吹去似的，他的嘴巴在不停的顫動。
阿發趕快把眼睛避開了，長長的歎一口氣，搖了搖頭之後，才把已經商量好的話說起來了： &ldquo老爺，你老人家曉得，去年的年成不好，天幹，除了繳了你老人家的租我們就一點都沒有剩的，又是團防捐，又是水利捐，又是門戶練捐，又是懶捐，又是煙苗捐，&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好像捉住了什麼緊要關鍵似的，立刻打斷他的話，搶着說道： &ldquo喂喂，我問你，今年的煙苗捐又要下來了，聽說你們鄉下在打算反對，有你一個麼？&rdquo 阿發大吃一驚，吓得倒退了一步，張大一對眼睛望着宋保羅。
他心裡慌亂的想：&mdash&mdash唉，這些消息怎麼他就知道了？他呆了一會之後，随即拿起兩手來搖了一搖，右拳握着的煙竿也随着擺動，他紅着臉說： &ldquo老爺，哪裡，沒有這樣的事，那是犯王法的事&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要瞞我，我早已經知道了！&rdquo &ldquo老爺&hellip&hellip實在&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真沒有的事&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趕快堆下笑臉來，說： &ldquo你坐下。
這不要緊的，你給我說了，我是決不向别人說的。
你是我的佃戶，難道我還壞你麼？&rdquo 阿發帶着懷疑的眼光看着他，仍然呆呆地不動的站住。
&ldquo你要喝茶麼？&rdquo宋保羅端起茶幾上喝剩的一杯茶遞給他。
&ldquo你這樣遠來也辛苦了。
&rdquo 阿發木頭似的伸手接着茶杯，從他的經驗看來，老闆在向自己笑或者顯殷勤，那就又有什麼新的麻煩在後面了。
他把杯子老捧在腰帶前不動，懷疑地望着宋保羅，呐呐的說道： &ldquo老爺，那真是&hellip&hellip其實&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知道這樣問下去是不行的：鄉下人固執起來，就是拿兩把鐵鉗扳開他的嘴也不會說的。
他叫他坐了下來，自己就拿手很兇在茶幾上一拍，憤憤的說道： &ldquo唉，我今天真是氣極了！你知道今天他們把我關到旅部去麼？&rdquo &ldquo老爺，聽見說了。
&rdquo阿發同情地大聲說，拈出一團煙絲裝在煙鍋子上。
&ldquo吓！我在地方上也是面子上的人物啦！外國人都和我來往的！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阿發？&rdquo &ldquo是，老爺！&rdquo &ldquo可是，他們今天把我關進去了！還要拿繩子來捆我呢！&rdquo他吼着，傷心的拍着兩手跳了起來。
&ldquo唉，我還要見人呀！我還要在人面子上走動呀！阿發，是不是？&rdquo &ldquo是，老爺！&rdquo &ldquo這種狗旅長，我要反對他的！我要告他的！我跟他拚命就是了！他在地方上什麼惡沒有作！苛捐雜稅，巧立名目，還有什麼懶捐，煙苗捐來抽我們的筋！&rdquo他說得嘴角的唾沫星子直濺。
到了這裡，他又故意拍拍兩手，又把手向兩邊攤了開來，注意的望着阿發，看他激動了沒有。
&ldquo我要反對他的！我就是傾家破産也要反對他的！&rdquo 阿發有些感動了，但他的心裡還在懷疑着。
為了免得回答，他便把一根火柴劃燃，一朵火亮了起來，他趕快含着煙竿叭出白煙子來。
宋保羅坐了下來，擺着誠懇的臉嘴說道： &ldquo阿發，你們要反對，我也來，&hellip&hellip&rdquo &ldquo老爺，&rdquo阿發趕快叭一口煙，從嘴上抽出煙竿來，說。
&ldquo我們真的沒有那事，老爺&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哼！你難道還不相信我麼？&rdquo &ldquo相信你喔，老爺！&rdquo &ldquo那麼你向我說呀！&rdquo &ldquo真的沒有&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急得從椅上跳起來了，他的憤怒幾乎按捺不住了。
這種鄉下人的固執，真是他媽的一條牛！&mdash&mdash他憤憤的想。
&ldquo那麼你這就是不相信我。
&rdquo &ldquo哪裡，相信的，老爺！&rdquo 阿發又拈出一團煙絲又要加進那煙鍋子上了，宋保羅急得伸手去一擋，說： &ldquo喂，你等一等呀！我們談話呀！你既然相信我，你怎麼不說呀！&rdquo &ldquo老爺，是沒有喔&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啧&hellip&hellip&rdquo宋保羅在地上頓了一腳。
&ldquo你看他們把我弄得這麼傾家破産，你都不幫助我麼？&rdquo 阿發弄得有些發昏了，見他那種真誠着急的樣子，覺得似乎情不可卻。
他呐呐地說： &ldquo老爺，那不是我，那是他們那些年青小夥子&hellip&hellip&rdquo但他一說出來，立刻又慌亂了。
他預感到回進自己那草房的時候，老大一定要跳起腳向他吵起來了，又一定要說他老糊塗了！他恐慌的把臉皺了起來。
宋保羅聽他一說完，高興得眉開眼笑的跳了起來。
他想：對了，我可以報功去了！随即他坐了下來，望着他說： &ldquo沒有你麼？&rdquo &ldquo沒有，老爺！&rdquo阿發顫聲地說。
&ldquo真的沒有麼？&rdquo &ldquo真的沒有，老爺！&rdquo &ldquo你騙我。
&rdquo 阿發苦皺着臉看着他，又拿起煙竿子來。
&ldquo好吧，&rdquo宋保羅的臉更湊攏他一點。
&ldquo那你告訴我。
&rdquo &ldquo那是這樣的，那是我家老大聽來的。
&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抓緊這個機會闆着臉色說道： &ldquo那麼你家老大是在場的。
&rdquo 阿發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又說糟了。
他趕快把煙杆抽出嘴來，把腰彎着，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沒有他，沒有我家老大。
&rdquo &ldquo你自己已經說了，你何必又不承認？&rdquo他舉起兩個指頭對他威吓地說。
&ldquo我們不說這個了。
我那加租的事情怎麼樣？你知道我還在吃官司的！不要連你也吃起官司來那就不好！&rdquo 阿發吓得臉色慘白了，趕快站起來兩手打拱一面作揖，一面呐呐的說： &ldquo老老爺，我家老大真的沒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不問你那個。
你隻說那租加不加！&rdquo &ldquo老老爺，加不起呀！我們吃的都不夠&hellip&hellip&rdquo 宋保羅舉起的那兩個指頭威吓地又要動。
阿發簡直吓得發昏了。
但忽然看見那指頭放下去了。
他擡起臉來一望，隻見宋保羅緊張地掉過頭去望着門口。
他順着他的眼光吃驚地望過去，隻見一個身穿灰色洋裝的人走進來了。
宋保羅掉過頭來對着阿發用嘴向裡面一指，趕快說： &ldquo你趕快進去一下，回頭我再給你說。
你看旅部的人又來了！&rdquo 阿發吓得膝蓋直發抖，趕快拿起煙杆跌跌撞撞就向裡面跑去了。
五 沈軍醫官第二次從宋保羅家裡出來，在街心走着的時候，左肩聳起，右肩斜下，一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