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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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惱,反過來還擔心别人心裡窩氣不窩氣,所以兩人還合得來,沒像跟女老喬一樣,成為對抗性矛盾。

     老張仍坐着轎車來單位上班。

    和女老喬那件事已過去兩個月了,大家也感到那話題沒了什麼滋味,例都開始與老張接觸。

    女孩子再也不像見了老虎。

    老張呢,夾着尾巴做了一陣子人,熬過了艱難時期,也就熬出了頭,精神仍恢複到了出事之前。

    家裡老婆也不鬧了,有時還把那件事當玩笑開開。

    局長樓上來下去見到其他人,開始感覺到可以平起平坐、平等問候了。

    上下班仍可以放膽碰車門。

    一次在單位老張上廁所,正好碰到老孫。

    廁所的間隔闆壞了,拆下去修補,兩個茅坑成了一間。

    兩人蹲到一間屋裡,都感到别扭。

    這時老孫仍記着許多疙疙瘩瘩的事。

    倒是老張經過一次挫折的洗禮,心裡純潔許多,自動拆去了和老孫的一些隔閡。

    他也知道老孫因為沒有提上去心裡委屈,于是語重心長地說: “老孫哪,我想對你說句話。

    ” 老孫也不好一下掰了面子,說: “你說,你說。

    ” 老張說:“你這個同志呀,各方面都好,就是缺少一個字,缺少一個‘熬’。

    熬過艱難時候,往後情況就好轉了。

    ” 當時老孫沒有說什麼,但等揩過屁股提上褲子走出廁所,心裡發了怒,不禁心裡罵道: “你他媽人面獸心,自己亂搞男女關系。

    還教訓我缺這缺那片……” 心裡又罵世道不公平,老張犯了那麼大的錯誤,行政上沒有處理,又讓他當副局長熬過了錯誤時期;自己辛辛苦苦工作,為黨拉馬墜镫,最後被一腳踢開,這怎麼能調動人的積極性? 三十号這天,上午分梨,中午會餐。

    大家又分頭買菜在一塊吃。

    不過吃得很沉悶。

    老孫不說話,女小彭打毛衣,小林給大家分過梨,盤算要占草簍,好當一個搬家的工具;隻有老何想調節氣氛。

    為了調節氣氛,他故意說了幾個笑話。

    不過笑話說得很蹩腳,大家沒笑,倒更加覺得沒意思。

    于是草草吃完就各人提着各人分得的梨,分頭下樓回家。

     小林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因他要搬草簍。

    等他搬着草簍來到樓下,不巧碰到女老喬。

    女老喬突然在單位出現,确實讓人吃驚。

    幾個月不見,女老喬似乎比過去消瘦一些,眼睛下邊多了兩個肉布袋。

    雖然女老喬過去限制過小林入黨,處處與他為難,但前一段揭發女老喬時,小林該揭的都揭了,現在人家成了落水狗,自己也沒必要非學魯迅;倒是現在一見消瘦下去的女老喬,小林還為過去揭發她的材料感到内疚,于是主動上前與女老喬打招呼: “老喬,你來了?” 女老喬看到小林,也有些吃驚;見小林來跟她說話,又有些感動。

    過去自己畢竟在入黨問題上卡過他。

    現在這年輕人不計前隙,來與自己說話,品質果然不錯(剛才老孫與女小彭見了她,除了露出吃驚,都沒與她說話),于是說: “小林,下班了?” 小林說:“下班了,今天你有空了?” 女老喬說:“有空了。

    我給你說小林,我從明天起,就不在北京住了。

    ” 小林說:“不在北京住,那你往哪裡住?” 女老喬說:“我随我丈夫到石家莊。

    臨走,來這看看。

    我從二十二歲來到這單位,在這幹了三十二年。

    現在要走了,來這看看。

    ” 小林明白了女老喬的意思,忽然有些辛酸。

    他想對女老喬再說些什麼,但這時班車已經快開了。

    小林隻好一手提着一包梨,一手提着一個草筐,匆匆忙忙說: “老喬,再見!” 女老喬說:“再見!” 1988.12,北京十裡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