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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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他從玻璃窗口看看戶外的青天,覺得身心爽快得非常,昨晚上的苦悶,正同惡夢一樣,想起來倒引起了自家的微笑。

    他正在那裡追想的時候,忽然聽見一種嬌脆的喉音說: “你今天好麼!昨天可對你不起了,鬧了你一夜。

    ” 質夫仰轉頭來一看,隻見她那纖細的肉體,絲縷不挂,隻兩手提了一塊毛巾,蓋在那裡;她那形體,同昨天他腦裡描寫過的竟無半點的出入。

    他看了一眼,漲紅了臉,好像犯了什麼罪似的,就馬上朝轉了頭,一面對她說: “你也醒了麼?你今天覺得疲倦不疲倦?” 她一步一步的浸入了溫泉水裡,走近他的身邊來,他想不看她,但是怎麼也不能不看,他同餓狼見了肥羊一樣,飽看了一陣她的腰部以上的曲線,漸漸的他覺得他的下部起起作用來了。

    在溫泉裡浸了許久,她總不走出水來,質夫等得急起來,就想平心靜氣的想想另外的事情,好教他的身體得複平時的狀态,但是在這禁果的前頭他的政策終不見效。

    不得已他直等得她回房間去之後,才走出水來。

     吃完了朝中兼帶的飯,質夫走上隔壁的她的房裡去,他們講講閑話,不知不覺的天就黑了,平時他每嫌太陽的遲遲不落,今天卻隻覺得落得太早。

     第二天質夫又同她玩了一天,同在夢裡一樣,他隻覺得時間過去得太快。

     第三天的早晨,質夫醒來的時候,忽聽見隔壁她房裡,有男人的聲音在那裡問她說: “你近來看不看小說?”(男音) “我近來懶得很,什麼也不看。

    ”(她) “姨母說你太喜歡看小說,這一次來是她托我來勸止你的?” “啊啦,什麼話,我本來是不十分看小說的。

    ” 質夫尖着了兩耳聽了一忽,心裡想這男人定是她的表哥。

    他一想到了自家的孤獨的身世,和她的表哥對比對比,不覺滴了兩顆傷感的眼淚。

    不曉什麼原因,他心裡覺得這一回的戀愛事情已經終結了。

     一個人在被裡想了許多悲憤的情節,哭了一陣。

    自嘲自罵的笑了一陣,質夫又睡着了。

     這一天又忽而下起雨來了,質夫在被裡看看外面。

    覺得天氣同他的心境一樣,也帶着了灰色。

    他一直睡到十二點鐘才起來,洗了面,刷了牙,回到房裡的時候,那少女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很時髦的大學生也走進了他的房裡。

    質夫本來是不善交際的,又加心裡懷着鬼胎,并且那大學生的品貌學校年齡,都在他之上,他又不得不感着一種劣敗的悲哀,所以見她和那大學生進來的時候,質夫急得幾乎要出眼淚,分外恭恭敬敬的遜讓了一番,講了許多和心裡的思想成兩極端的客氣話,質夫才覺得胸前稍微安閑了些。

    那少女替他們介紹之後,質夫方知道這真是她的表兄N。

    質夫偷眼看看那少女的面色。

    覺得今天她的容貌格外的好像覺得快樂。

    三人講了些閑話,那少女和那大學生就同時的立了起來,告辭出去了。

    質夫心裡恨得很,但是你若問他恨誰,他又說不出來。

    他隻想把他周圍的門窗桌椅完全敲得粉碎,才能洩他這氣憤。

    旅館的侍女拿飯來的時候,他命她拿了許多酒來飲了。

    中飯畢後,在房裡坐了一忽,他覺得想睡的樣子,在席上睡下之後,他聽見那少女又把紙壁門一開,進他的房來。

    質夫因為恨不過,所以不朝轉身來向她說話。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的身邊,在席上坐下,用了一隻柔軟的手搭上他的腰,含了媚意,問他說: “你在這裡恨我麼?” 質夫聽了她這話,才把身子朝過來,對她一看,隻見她的表哥同她并坐在那裡。

    質夫氣憤極了,就拿了席上放着的一把刀砍過去。

    一刀砍去,正碰着她的手臂,“刹”的一聲,她的一隻纖手竟被他砍落,鮮血淋漓的躺在席上。

    他拼命的叫了一聲,隔壁的那紙壁門開了,在五寸寬的狹縫裡,露出了一張紅白的那少女的面龐來,她笑微微的問說: “你見了惡夢了麼?” 質夫擦擦眼睛,看看她那帶着笑容的紅白的臉色,怎麼也不信剛才見的是一場惡夢。

    質夫再注意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的臉色分外的鮮豔,頰上的兩顆血色,是平時所沒有的,所以就問說: “你喝了酒了麼?” “啊啦,什麼話,我是從來不喝酒的。

    ” “你表哥呢?” “他還在浴池裡,我比他先出來一步,剛回到房裡,就聽見你大聲的叫了一聲。

    ” 質夫又擦了一擦眼睛,注意到她那垂下的一雙纖手上去。

    左右看了一忽,覺得她的兩隻手都還在那裡,他才相信剛才見的是一場惡夢。

     這一天下午三點鐘的時候,質夫冒了微雨,拿了一個小小的藤筐,走下山來趕末班火車回N市去,那少女和她的表哥還送了他一裡多路。

    質夫一個人在湯山溫泉口外的火車站上火車的時候,還是呆呆的對着了湯山的高峰在那裡出神;那火車站的月台闆,若用分析化學的方法來分析起來,怕還有幾滴他的眼淚中的鹽分含在那裡呢。

     質夫拿鈔票付給冰店裡那侍女的時候,見了她的五個嫩紅的手指,一霎時他就把五年前在溫泉場遇見的那少女的纖手聯想了出來。

    當他進這店的時候,質夫并沒注意到這店裡有什麼人。

    他隻曉得命店裡的人拿了一杯冰麒麟來;吃完了冰麒麟,就又命拿一杯冰浸的紅茶來,既不知道他的冰麒麟和紅茶是誰拿來的,也不知道這店裡有幾個侍女。

    及到看見了那侍女的手指之後,他才曉得剛才的物事是她拿來的。

    仰起頭來向那侍女的面貌一看,質夫覺得面熟得很,她也嫣然對質夫笑了一臉問說: “你不認識我了麼?” 她的容貌雖不甚美,但在平常的婦女中間卻系罕有的。

    一雙眼睛常帶着媚人的微笑,鵝蛋形的面龐,細白的皮膚。

    血色也好得很,質夫隻覺得面熟,一時卻想不出在什麼地方見過的。

    她見質夫盡在那裡疑惑,便對他說: “你難道忘了麼?Cafesanssouci(法文:無優咖啡館。

    ——編者注)裡的事情,你難道還會忘記不成?” 被她這樣的一說,質夫才想了起來。

    Csfesanssouci是開在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他那時候,正在放浪的時候,所以時常去進出的。

    這侍女便是一二年前那咖啡店的當垆少婦。

    質夫點了一點頭,微微的笑了一臉,把五元的一張鈔票交給了她。

    她拿找頭來的時候,質夫正拿出一枝紙煙來吸,她就馬上把桌上的洋火點了給他上火。

    質夫道了一聲謝,便把找頭塞在她手裡,慢慢的下樓走了。

    又在街上走了一忽,拿出表來一看,還不甚遲,他便走到丸善書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