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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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動物園的門票貴了。

    怎麼回事?海豹要吃巴魚呀,還是斑馬好,斑馬隻吃草。

    一點麸皮也不吃?吃點豆餅。

    那大豆早就漲價啦。

    都怨蝗蟲。

    貓身上的味道必定喚起你們類似的回憶。

    貓隻舔一點被蝗蟲撐昏的麻雀頸上的血,根本不吃麻雀。

    貓!不許你掀鍋,鍋裡的巴魚部煮糊了。

    一種面對鮮血的恐怖使你們心中都生出一片片白色的霜漬,你們的脊髓裡都遊蕩着一股股溫柔的、不祥的冷氣……電冰箱隆隆地響起米,波斯貓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橙色的眼睛裡射出一道懶洋洋的司空見慣的光往,掃射了解一下你們倆美麗的面孔,又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周身散發着腌巴魚味道的波斯貓繼續齁齁而睡,電冰箱的響聲戛然而止,房間裡陡然變得異常安靜,你們好象陷進紅色沼澤裡,紅色的淤泥沾稠又溫暖,淹沒了你們的脖頸嘴巴和鼻孔,隻露着四隻憂郁的眼睛和兩顆玲珑剔透的、蒼白的頭。

    你們的高大挺拔的耳朵聳立着,壓力增大,血管膨脹,你們的耳朵象鮮紅的楓葉在你們的蒼白額頭上投下暗紅色的陰影,你們利用最後的時光品嘗着巴魚。

    一抹夕陽打在毛毛糙糙半透明的玻璃窗上,噼噼啪啪響着,穿透進來,照着生有三隻乳房的裸體女人和雪白的粉骷髅,照着孳生色欲的紅色沼澤,照着色情泛濫的紅色淤泥裡生長着的奇花異草,照着卧在一株莖葉難分頗似棍棒的綠色植物的潮濕陰影下的碧綠的青蛙,青蛙大腹膨脝,眼泡象黑色的氣球,當然還照耀着他的兒子沾滿綠色血污的他的傳家之寶。

    你蓦然憶起,也是在一個晚霞如火的時刻,你的兒子用一把鋒利的剃須刀切斷了一隻黃背小烏龜富有彈性的脖頸時的情景,那隻名貴的小烏龜腔子裡流出的血液也是綠的,與他的兒子流出的血液竟是一樣的顔色,正象老黑格爾說過的一樣:曆史是驚人的相似! 這時你才想起,進入這個房間時,你還是一個青絲如墨的少婦,而現在,你已經是一個既畏寒又畏熱,乳房象空布袋一樣耷拉到大腿根、經常被紮進褲腰裡;形單影隻、無人問津的老婦人了。

    這時,你感到胸口憋悶,呼吸窘迫,不,無法呼吸!粘稠的紅色淤泥堵塞了你的鼻腔。

    灌滿了你的喉管,你拼命掙紮着,但也隻能用一點微弱的意識進行掙紮了,溫暖、多情、象發黴的棗花蜂蜜一樣的紅色淤泥牢牢地吸住了你的四肢。

    血液上沖,使你眼睛裡的毛細血管破裂,你兩眼鮮紅。

    盡管你用刀割出五層眼皮,盡管你眼下的黑暈足有銅錢般大,盡管你的睫毛象密集的栅欄,盡管你用你的洞穴般的勾魂眼攝去了多少好漢的魂魄,都無法挽救你溺死在淤泥之中了。

    你終于看到,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聽到你的呼喚之後,立刻把脖子緊縮進烏黑的皮夾克裡,隻露出一隻尖尖的嘴巴,宛若一隻冰涼的大龜。

    你痛苦地封閉了自己的眼睛,思念非洲。

     你睜開眼睛時,看到他跪在地闆上用紗布包紮着他兒子的傷口。

    他兒子手持着一根香蕉,寡淡無味地、機械地戳着那個男人聰明智慧的腦袋。

    你站在一旁,站在波斯貓的腥氣裡,麻木不仁地注視着這一幕可以名為‘父子情深’的戲劇,感到一種蝕骨的凄涼。

    你說:要我幫忙嗎?他不願回答,他的兒子卻把長長的腦袋揚起來,好奇地問:阿姨,你和我爸爸為什麼象貓一樣叫?你聽到問訊,感到臉皮發燒。

    男孩又說:我爸爸昨天和胖子阿姨關着門學狗叫。

    他厲聲喝斥:兒子,不要胡說! 乳白色的門被敲響,不,是金屬的鑰匙在金屬的鎖孔裡扭動發出的金屬聲響,最先被驚動的不是你竟是他。

    他顧不上為兒子包紮了,他象一隻雄雞從地上跳起來,臉色如黃土。

    他撲到門邊,頂住門,回頭對你說,輕聲說:我們可是什麼事也沒有。

    你麻木地站着,聽着門外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的妻子提着旅行包回來了。

     你打量着這個凸眼肥唇的女人,加倍地思念着非洲的山岡和河流,斑馬還有河馬。

    (她提着一個破帆布包,身上散發着巴魚的味道。

    )打量着這個女人頭上的一根寶藍色的發卡你想起了自己頭上也有一根翠綠的發卡。

     他象下級見到上級一樣為他的老婆鞠躬,那女人把包扔在地上,嘴唇搐動着,确實象一個即将排洩稀薄大便的肛門。

    那男孩從沙發上跳起來,白紗布抱在腿間,向着女人撲去。

    母子倆擁抱親吻……你滿臉是淚……他向他的妻子介紹你時,闆着他的臉,一本正經,好象一頭閹割過的騾子。

    他向他的妻子流露出他對你這類對他有所求的女人的極度不耐煩,他的妻子也用那種為丈夫驕傲的目光斜視着你。

    你雖然多次見到過形形色色的女主人的這類目光,但還是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