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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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跟在驢隊後邊,嚎啕大哭;哭聲震動天地,黃桷樹的葉子在蕭瑟的金風裡嚓嚓啦啦地摩擦着。

    女人們個個蓬頭垢面,破衣檻衫。

    淚水沖洗着她們滿面的塵土。

    她們與驢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她們跌跌撞撞地跑着想縮短與驢隊的距離。

     押送驢隊的男人們都穿着黃制服,雙手抱着白木托子土槍。

    當追趕驢隊的女人們逼上來時,他們就用槍托子胡搗驢腚,搗得驢們馱着孩子飛跑。

    孩子們在偏簍裡竄跳着,發出各式各樣的哭叫聲。

    女人們都直着眼,張着血盆大口,呼喚着自家孩子的名字。

    男人們都站定,威逼着她們不許再前進;女人們也站定,哭着嚎着,要索回她們的孩子。

    有膽大的沖上來,被黃制服男人用槍筒子戳回去。

    有一個女人雙手攥住了一杆槍筒子,死勁往下按。

    不知怎麼搗弄走了火,呼通一聲響,草地上騰起一陣煙霧,把奪槍的女人和持槍的男人都罩住了。

     女人聽到槍響,撒腿往回跑,跑出一段,回頭看看沒事,又哼哼哈哈地哭嚎着追上來。

     男人們把那個奪槍女人拴在樹上,回頭飛跑追趕馱着孩子的驢隊。

    驢們被槍聲驚擾,亂了營,噢兒昂兒長鳴着,驢蹄跑得密集宛若雨點兒,地上飛騰起滾滾的濁塵。

    女人們又發瘋一樣追上來。

     到了泊子邊緣,驢隊自動停止,聚集成一團,都舉着脖子,夾着尾巴,聳着耳朵,口嚼着白沫,呼哧呼哧喘粗氣。

     皮團長命令一部分男人排開散兵線,阻擋住那些哭天搶地的女人;一部分把偏簍裡的男孩抱出來,放在泊子裡把腚上的屎尿洗幹淨。

     這些男孩都是五歲左右,有胖的有瘦的有黑的有白的有俊的有醜的,相貌各不一樣。

    但有一點是共同的:他們的手腳上都生着粉紅色的蹼膜。

     孩子們在水裡嬉鬧着,活像一群生下來就會凫水的小鴨子。

    他們鬧着,不願上岸。

    黃制服男人硬把他們提拎上來塞進兩道用棘針條籬笆夾成的胡同裡。

    在胡同裡,男孩們自然而然地排成了一隊。

     棘針條籬笆的兩邊和兩頭都站着崗哨,崗哨很密,一個個槍筒裡裝足藥,食指摸着槍機,如臨大敵。

     皮團長端坐着發布命令,閹割開始啦。

    他玩弄手槍的遊戲繼續進行。

     兩個男人把一個男孩從籬笆胡同裡拖出來。

     兩個男人把一個男孩從籬笆胡同裡拖出來。

     關閉籬笆胡同。

     關閉籬笆胡同。

     男孩哭。

     男孩不哭咬男人的手。

     拖到一扇門闆旁,把他按在門闆上,一個按住胳膊,一個按住腿。

     拖到一扇門闆旁,把他按在門闆上,一個按住胳膊,一個按住腿。

     持牛耳尖刀的男人彎下腰。

     持牛耳尖刀的男人彎下腰。

     神情麻木。

     神情呆闆。

     一刀旋掉兩隻卵,很利索。

    刀子非常快。

     一刀旋掉兩隻卵,很利索。

    刀子非常快。

     撒上一把黃土止血。

     撒上一把黃土止血。

     包上大樹葉子,用四根繩子兜住樹葉,繩子上端挂在脖上。

     包上大樹葉子,用四根繩子兜住樹葉,繩子上端挂在脖上。

     用刀尖把樹葉剜一個洞,排尿洞。

     用刀尖把樹葉剜一個洞,排尿洞。

     孩子哭着,兩男人擡着孩子,走過散兵線,擲在草地上。

    一個女人撲上來,把孩子搶走了。

     孩子哭着,兩男人擡着孩子,走過散兵線,擲在草地上。

    一個女人撲上來,把孩子搶走了。

     老婆哭孩子叫。

     老婆哭孩子叫。

     重複五十次。

     重複五十次。

     據霞霞說,這種為杜絕生蹼現象的集體閹割連續進行了四年,每年閹割一百人,四年共閹割了四百人。

     我汗流浃背,嘴裡一股血腥味道。

     當然,她說,單單依靠閹割男孩并不能根本解決問題。

    為此,皮團長是有長遠規劃的,但戰争的爆發破壞了皮團長的計劃。

    先是内部戰争。

    後是與洋人的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