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筆,推開一扇門,顯出一個房間。

    房間地面上鋪着雪白的瓷磚,正中有一個貯滿熱水的大浴池。

    水裡有一股濃重的硫磺味道。

    她把我推進房間,自己也跟進來,順手把門關上。

    房間的天花闆上射下一片橘黃色的柔和光線,熱氣升騰,變成彩綢般的雲霧。

    她也不管我,自己脫了衣服,縱身跳進池水,把熱水濺起不知有多麼高。

     我摸着腮上被熱水燙得麻酥酥的地方,心煩意亂地看着她在池水裡遊泳。

    她遊泳的技術娴熟優美,确實不可多得,我看得有些發呆。

    後來她仰在水面上,眯縫着眼對我微笑着。

    那些水從她皮膚上流過來流過去,她的皮膚好像有一層油脂,水無法濡濕它。

     我的身上又有了被線蟲騷擾的痛苦。

    她好像早就知道,舉起一隻手,招呼着我。

    我猶豫了一下,便開始脫衣服。

    脫最後一件時,好像在犯罪。

    但終于脫掉了。

    我縱身一跳,便進了池子。

    水燙得我幾乎要窒息,我本能地想跳上池去。

    她飛身一躍,像一條大銀魚,撲到了我身上,抹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到水下去。

    她用手抓我,用腳踢我,用牙咬我。

    後來,她放了我。

    我筋疲力盡地爬上池子,坐在冰涼的瓷磚上,垂頭喪氣,無聲地哭泣着。

     門外有人在走動,緊接着響起敲門聲。

    她舉起一隻手,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哭出聲音來。

    我全部照辦。

    她按着池邊,緩緩地把身體從池水中拔起來。

    因為胛骨高聳,她的背上顯出一條溝。

    水珠從她的修肩上流到那條溝裡去。

    她的臀和腿也出了水。

    一切都顯得美妙無比。

    敲打門闆的聲音愈來愈急促和響亮。

    她站在池子對面,背對着我,靜默三分鐘。

    突然間她轉過身來,正面對着我,臉上是那般神秘的、詭奇的笑容。

    她這種笑容人世間難尋找,一見如故,終生也難以忘懷。

    保持了這姿勢幾分鐘,她。

    門闆的巨響好像無法進入她的耳。

    她從一個地方拿起一節蠟筆狀物,然後仔細地塗抹着乳頭。

    她的兩隻乳房筆直前挺,乳頭微微上翹,這在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地球上,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迹。

    她把一隻乳頭塗成粉紅色,宛若一顆水靈靈的櫻桃。

    她開始塗抹另一隻乳頭時,我吃驚地發現:她的手指之間生着一層粉紅色的、半透明的蹼膜。

    她的腳趾之間也生着同樣的蹼膜。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想,人為什麼要生蹼膜呢?我感到恐懼,跳起來,抄起衣服,向門口逃去。

    她的一隻滑膩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無法不回頭。

    她的臉姣姣如中秋月,嘴裡噴出如蘭如麝的氣息。

    她用硬邦邦的乳頭蹭着我的皮膚,蹭着我的皮膚蹭着我的皮膚。

     她是我的老姑奶奶。

     我的生蹼的祖先。

     這個似夢非夢的情景到底意味着什麼呢?我說不清楚。

     有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有犯亂倫罪。

    她手腳上的蹼膜造成了我的巨大心理障礙,使我免于陷進罪惡的深淵。

    她的手盡管溫暖如棉,但她按着我的肩膀時,我感覺到的卻是徹骨的寒冷。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吹拂着我耳朵後邊的茸毛。

    忍不住回過頭去,我看到了她眼睛裡流露出的凄涼景象。

    我說: “您不要悲傷,這不算什麼事,到醫院去,找外科醫生,做個蹼膜切除術,您就會成為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 她被我的話吓得哆嗦起來,嘴唇都蓋不住牙齒,雙手袖到背後,用屁股遮掩着。

    我低頭去看她的腳。

    她發出一聲尖叫,跳到池水中去了。

     我匆匆穿好衣服,拉開門。

    妻子在門口怒目而視。

    她的嘴上還貼着那張傷濕止痛膏。

    敞着懷,她,那隻雞蛋大小凸起的異物在雙乳之間滑行着,上升到喉嚨啦!我伸手揭掉她嘴上的膏藥。

    她緊緊地捂住嘴巴,逃命般地跑了。

    門内的池水裡,有豁豁浪浪水聲,沉在水聲之下的是低低的哽咽。

     我的心一點都不輕松,但我能說什麼?又能幫助她做點什麼呢? 我沿着我老婆的氣味往前走。

    低垂的絲瓜不時被我的腦袋撞晃。

    蠟燭淚水漣漣,并且每支都結着大燭花。

    火把早已熄滅,隻餘一點餘燼。

    我摸摸索索地往回走着。

    燈光之外,有一些調皮的手伸出來撫摸我,每一隻都生着蹼膜,被燈光映照,呈現溫暖的暗紅色調。

     漸漸地習慣了,我對這些撫摸我的手報以嘴唇的輕輕接觸。

    燈影之外響起一片感動的唏噓之聲。

     生蹼的祖先們在哭泣。

     掀開草珍珠串成的簾子,我一步闖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這裡果然正在舉行一個嚴肅的大會。

    開會前照樣先由技藝驚人的藝術家表演各種節目。

    有歌舞,有鬥獸,有耍蛇,有雜技,還有隆鼻藍眼的外邦人表演的幻術。

    孔雀在座椅之間徜徉着,過道上擺着一盆盆名貴的黑色丁香花。

    我兒子從一隻倒在地上的大木桶裡鑽出來。

    我驚訝地問: “青狗兒,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問: “俺娘跑到哪裡去啦?” 我說: “她被人抓走啦。

    ” 他說: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一定把俺娘給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