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文壇的一種風氣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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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地因事而相應免登。

    加以審查标準之所謂四大原則,實太籠統而抽象,作家們每苦于無從捉摸。

    在如此嚴厲的桎梏之下,作家們倘必要本良心之所安,為了抗戰的利益而表現抗戰的現實,勢必感覺得無一事得免于觸犯忌諱。

    而又不願擱筆,或不能擱筆,寫起來以後又不得不謀發表,于是下筆之頃,不能不小心檢點,結果隻落得手足如縛,意興索然了。

    如果所寫的是短篇,則此種窘狀或尚可掩飾;如果是長篇,那就無論如何不能不流露在筆墨之間。

    近來常聽到的批評謂某一作品缺乏熱情,乃由于作者對于生活沒有熱情雲雲;在我看來,世間雖然不乏對于生活缺少熱情的作者,可是我們這裡今天的索然無活力的作品恐怕大半還是由于外界的桎梏緊壓了作家使他不得不抑制熱情,痛快寫作之故。

    不過我們也不能把一切責任都推在客觀條件身上,我們也當檢讨自身主觀的力量是否用得充分?我們也要問我們有沒有盡其最大的努力?在這方面,現在有不少的長篇小說是暴露了作者的隻圖省力取巧,時時想以偏鋒取勝。

    這樣的作品往往隻圖一個形式上的“長”,不暇計及内容的單薄,譬如貪小利者賣豆漿,攙水漫無限制,終于成為白水。

    這樣的作品,其上焉者也還想以技巧的粉黛來裝飾它那瘦骨伶仃的内容,希望取媚于俗世;其下焉者可就連技巧也顧不到了,或者可以說實在還未嘗研究如何才算是技巧,信筆所之,東拉西扯,說不上有所謂有機性的結構,至于人物的描寫則又誤以施粉塗朱,刻眉畫眼為足以表現個性,雖複五彩斑斓,其實如搬弄面具。

    這樣的作品,其病根在于作者對于生活既不求廣博周知,又不耐深刻體念,僅掇拾浮面的印象,遂以為牛溲馬勃皆可化為神奇,不暇剪裁,不事組織,信手拈來,都付毛錐,以多為貴,以長為務。

    這樣的作品在“長篇有銷路”的書商生意眼的引誘之下,近年來也隐隐然成了一種傾向,這是可為憂慮的。

    這樣的作品,如果也有躲閃,含糊,格格不吐之處(事實上它們大部分倒是頗為條鬯而且淋漓盡緻的)那倒不是象我們上面所說的因為下筆之時多所顧忌,而是因為作者把稀薄的材料拉得太長,所以弄到左支右绌,攏不來頭了。

    這樣的作品,本不在本文讨論之列,我們隻說到這裡為止。

    應當詳細說一說的,是那些寫作态度比較嚴肅得多,但在構思之時犯了輕率和性急的毛病,以至成篇以後所可稱道者唯一“長”字的作品。

    有一句常常聽到的話:抗戰題材,俯拾皆是。

    誠然,題材是多得很的,但也不能不有所抉擇;盡管在理論上不妨說任何題材隻要處理得當都能通到抗戰現實的若幹根本問題,然而我們實未便毫無保留地認為“條條大路都通到羅馬”。

    有些題材雖似瑣細,卻能使人見微知著。

    有些題材看似頗有斤兩,其實卻往往會導出錯誤的感覺,弄成了離開問題的核心,甚至使讀者的認識反而模糊起來。

    如果認真以為“俯拾皆是”,不分主從,不加抉擇,紛纭萬象,盡收筆底,那麼“長”是不成問題了,但讀者所得,僅一“萬花筒”而已。

    文藝作品不能僅是“萬花筒”,文藝作品是要能起“分光鏡”的作用的。

    扼要地說來:搜集材料務求其多,而運用之時則切忌太濫。

    這便是抉擇。

    但是,僅能抉擇,也還不夠。

    為了徹底明了某一現象的本質,有時必須考察研究與此現象有關的其他現象。

    比方說,我們打算取現象甲為題材,當其下筆時,固然覺得頭頭是道,一目了然,可是在寫作之中卻愈來愈感困難,方知“尚未成熟”。

    此時若無擱筆重寫的勇氣,便隻有敷衍完篇了。

    為什麼本來覺得頭頭是道的會在寫作中途發生困難呢?主要的原因恐怕在于最初隻就要寫的現象甲下了功夫,而未嘗就一切與甲有關的乙丙丁各現象乃至與乙丙丁有關的戊己庚諸現象下過一番功夫。

    因此,我們應知:所謂題材成熟,決非易事。

    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