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紀事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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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婿)。

    康熙二十二年,大學士安溪李文貞公特薦内大臣一等伯施琅為福建水師提督,挂靖海将軍印,統舟師克澎湖,守将劉國軒乘小舟由吼門(吼門水淺忽驟漲二尺)遁歸台灣,勸克塽納土降(克塽封漢軍公)。

    于是設台灣一府,轄澎湖一廳、台灣、鳳山、諸羅三縣(林爽文之亂,諸羅被圍,總兵柴大紀嬰城固守,诏改諸羅縣為嘉義以旌之),以台廈兵備道挂印總兵治之,設巡台禦史,滿漢各一,以漢禦史兼提督學政(雍正間奉裁),以兵備道兼提學副使。

    其時北路多瘴雨,生番所巢;未幾于半線增設彰化縣,尋于竹塹增設淡水廳同知,于蛤仔難增設噶瑪蘭廳通判。

    地大物蕃,米榖所出(南路多糖油,北路則茶菁磺煤樟腦尤盛),遂為海外重鎮。

    論者以台澎為沿海七省藩籬,洵不誣也。

    同治五年,餘應淡水嚴司馬金清(紫卿,江蘇人)之招,修淡水廳志,嘗以淡水一隅地甚廣漠,南北幾五、六百裡,同知駐劄竹塹,勢難兼顧,而府治至淡北幾千餘裡,未免鞭長莫及,謂宜于艋舺增設州縣以分理之,并複設巡台禦史一員兼理學政,下以分道府之勞,上可為制撫之助。

    而林生挺華謂雞籠頭與省會對渡,為全台第一好港,洋舶所聚,最為沖要,宜增設水師以資彈壓,亦要着也。

    又台民易亂而難靖者,恃有内山番社為淵薮耳,則内山宜辟,固也,而辟地升賦,宜仿楊太守廷理辦理噶瑪蘭之法,力裁業戶,使賦歸實額;仿福大将軍之設屯番以裕兵食,其法将每社熟番編為屯丁,以屯番把總外委領之,年給番租若幹,無事各安生業,有事聽官調遣,可輔兵力之不足;皆理台善政,嘗于廳志内略叙其概雲。

     彰化城内漳人居多,泉人不過二十之一,故賊甫舉事,奸民多為内應,識者知其不可守矣。

    或謂彰化城垣低狹,外迫八卦山,每逆黨滋事,登山以瞰城内虛實,易為所乘。

    謂宜展拓邑城,将八卦山包于城内,或靠山築城,因山為牆,牆外浚濠,導八保圳之泉以注之,而移守道駐劄,增設道标弁兵,居中控制,亦甚便也。

    總之彰化為南北适中之地,民俗浮動,不可不籌守禦之方耳。

     嘉彰交界之内山為水沙連,又東為埔裡社,其地平原饒沃,有日月潭、珠仔山諸勝,風景絕似西湖。

    道光初,埔水六社生番,内迫兇番之戕殺,外苦奸民之侵奪,由理番同知史密(梅叔,江蘇拔貢)獻地歸誠,密詳請劉制軍韻珂。

    制軍以聞,朝議命制軍躬自巡閱,以決可否。

    制軍巡視畢,力主其事。

    史同知以為事在必行,遂傳集紳商,出赀立股,招民墾辟,将成田矣,偶遺一巨紳,适該紳入都谒選,因力陳不便,事竟中止,論者惜之。

    竊謂淡、蘭之辟,皆由民間漸墾漸拓,略有成緒,而後設官治之。

    若能開越界之禁,聽民間自行墾辟,事以漸成,則将辟之初,不費朝廷钜饷,既辟之後,擇幹員經理田賦,量入為出,亦可免每歲之津貼,其利益豈淺鮮哉。

    夫噶瑪蘭田土不過淡水十分之三,然每歲支給官軍俸饷之外,尚可以協濟鄰邑,亦可知經畫之初重賴有人矣。

    餘在淡水時,着有淡水田賦考、救弊補偏等議,具載拙集中。

     由鳳山而南,至琅峤、沙馬矶頭折而東北,地頗廣漠。

    然内山生番尤兇,罕敢深入者,惟漢奸能通番語(俗謂之番刈),或娶番女(俗稱牽手),與番議和。

    歲以酒肉犒番,必人人盡醉,一有不周,則變色而出,而槍镖伺于途矣。

    故雖和議已成,而民之耕于野者,猶惴惴也。

    番刈時以鹽、布、鐵器與番交易,貨其鹿皮、鹿茸之類,獲利頗钜。

    家瘦雲先生(諱樹梅,金門人,着歗雲詩文抄)嘗從曹大令謹興埤頭水利,自繪琅峤全圖以示先君子,謂此地田土沃衍,可增設廳縣水師,相其港道形勝,插竹為城;控制山海,為郡垣後戶雲 沙馬矶頭山常帶雲霧,相傳有縧衣、缟衣人對奕其上,生成之棋盤石磴猶在焉。

    此山直接呂宋,舟人必由此放洋。

    中有嶼名龜仔殼。

    又南行四更至紅頭嶼,系生番聚處,其地産銅,所用雜物皆銅器也。

     淡水林部郎有海舶,遭風,駛至一嶼。

    有識者曰,此名五使嶼,其地五峰卓立,懸瀑分流而下,綠野綿亘,幾百餘裡。

    此嶼距雞籠頭不甚遠。

    舟既歸,部郎聞其異,另備一舟,載餱糧、耕具之屬,欲往辟之。

    部郎尋卒,遂不果。

     台灣為海外奧區,不特珠仔嶼、日月潭欲與西湖争勝也,如雞籠、金包裡沿海一帶,洞壑幽邃,又大岡山石洞莫測其底,以石投之,窅然無聲,相傳是處通海底。

     淡水物産濆盈。

    近興茶利,制法愈精,然其茶泡開逾時,則下有油暈,色亦重濁,不及武夷遠矣。

    内山有桂皮,宛然肉桂,而無其香味,意者制法未精欤?他如三貂嶺之白海棠,觀音山之素心蘭,皆随地叢生。

    其果實莫佳于西螺柑,妙絕天下。

    而鳳梨、檨子,亦佳品也。

    台屬本無荔支,林雪村方伯遍購興化狀元紅、漳州烏葉佳種,植于潛園,色香味俱不少遜。

    又購江、浙梅花數種植之,已數十株矣。

    又後壟出地油,與外國無甚異,但不多耳。

     台地無虎,生番即虎也。

    聞噶嗎蘭之奇萊有居民近生番者父死于番,安葬既畢,二子在野,見父導番至,殺兄以去,弟疾趨斜徑,匿叢草中,得免(番目直視,遇者每斜行以避之)。

    是夜,弟聞兄叩門,不敢喘息焉,蓋死于虎者為虎伥,導虎以傷人,而死于番者則為番伥,導番以殺人也。

    故凡見殺于番者,其家人不敢出聲哭泣,不敢為位招魂、上墓祭享,恐番覺而镖槍随至也。

    嗚呼!亦可憫哉! 安平撮土,有如彈丸,而設一協兩營,重海防也。

    然總鎮在郡城,相距不過三、四裡,則安平營伍不待副将崇階始資彈壓也。

    若艋舺參将統轄淡、蘭水陸各營,洋面廣闊,山澤雄深,實海外之奧區。

    而雞籠頭洋舶所聚,尤資彈壓,為最要者,非如七鲲身海口淤塞已久,僅為次要之地也。

    況自四月至十月,鹿耳門潮勢噴湧,不可泊船,祗于口岸嚴密稽查足矣。

    則以淡水參将與安平副将兩缺互相抵換,誠不無裨益耳。

     台地民俗嚣淩,必内地班兵輪換戍守以資彈壓,勢為之也。

    然朱逆之變,嘗招募民兵助剿,及事平,藍鹿州先生建議,以為半線至淡水宜增設營縣,即可留此經戰之兵分配各營,為經制之兵,其說非無見也。

    若澎湖兩營兵制,則尤當早為更易者,蓋澎之民氣質樸,從無揭竿謀亂之事。

    若将戍兵撤回,而就地募補,一可省三年換班來往勞費,一可免内地各營兵額之虛懸,一則近海漁人谙習水性,以之募補水兵,尤為得用,一則該兵各有耕漁生計,即米饷偶缺,不至脫巾而呼,挾制百端而猝難钤束。

    兼之兵皆土着,即偶有外侮,莫不各保身家,各衛桑梓,尤可得其死力。

    況就近各鄉選募,分之雖各有裡居,合之實如同一家,非若戍兵之分标、分館,各分氣類,動辄聚黨互闘,淩虐居民,橫占地界,種種惡習也。

    而且澎湖瘠苦異常,歲多荒歉,若每年得此宗饷米散給,使之互相挹注,則一方陰受其惠,是一舉而數善備矣。

    予向有澎湖營制議,載拙集中。

     秋雁臣司馬素以才勇自負,嘗謂台屬民情喜亂,每數年間即有變動,而見兵實不足恃,欲自練一軍,備緩急之用。

    聞者壯之。

    以經費無所出而止。

    大墩之役,孔道僅恃一秋丞,秋丞自恃所能而不暇計其後,蓋勇敢有餘而好謀未足也。

    然鹹豐間淡水漳泉民分類械闘,焚毀街莊數處,死者山積,幾于蔓延不可收拾。

    其時彰化無籍遊民多相率至淡水受雇,即泉屬所雇者已不下萬人,屯營相望,積欠雇費甚多,已成欲罷不能之勢。

    秋司馬甫到任,即傅集各莊總理頭人,令計口酌給路費。

    遂親到各營,勒令各隊旗首撤營回籍,有不從者,當以軍法從事。

    于是各隊即日撤回,無敢梗者,亦其平日威望有以震懾之也。

    嗚呼!徒勇其可常恃耶! 台澎皆食郡治館鹽,而竹塹海口虎仔山可曬私鹽,故館丁時時訪拏鹽枭,動辄列械相闘,然不能絕也。

    若澎湖四面皆海,小島錯列,其地斥鹵,處處可以曬鹽,而其民則皆食官鹽無敢私曬者。

    現時以每年鹽價為澎營加饷,而法令愈峻矣。

    然澎地館鹽八十斤賈銀一元,鹽色灰黑,殊遜内地。

    且澎民以海為田,得魚則需鹽孔亟,而風信不常,或暴風不已,海船有數月不至者。

    傥郡鹽接濟缺,則無以為腌魚之用,而民受其病。

    故不若民間自曬之為便也。

    夫今日而欲興澎海之鹽利,斯事體大,實不易言。

    然有可行者,其法令民間各占地曬鹽,丈量區分,收其正課,以敷加饷之費,而嚴查出口,免使溢灌他處以符定制。

    若内地偶爾缺鹽,海船來運者,必有明文,方許出口,官為查驗,收其厘金,以益帑項,而不立定額,是于變通利民之中仍寓嚴畫界限之意也。

    至于郡治館鹽,亦不患無消售之處,蓋内山以東,生番食鹽皆奸民接濟,若能開越界之禁,聽民占地自墾,官為經理,他日漸辟漸廣,民居稍密,恐郡治館鹽不敷其食耳。

    且澎湖地皆硗瘠,僅産地瓜雜糧,偶爾旱荒,則束手而仰待赈濟;若鹽利可興,即肩挑貧民,亦可稍獲工資為生活之計,又何必蹈常襲故,坐令貨棄于地、人廢其力,而不亟為之所哉? 台灣膏腴之地,故凡渡海宦遊者,率視為金穴;其他利病,概未暇講求。

    所謂潔己愛民者,若台灣知縣曆台廈道陳公璸(海康人,進士,官至福建巡撫,谥清端,建專祠)敻乎尚已。

    他如兵備道周公凱(芸臯,富陽人,由翰林院編修積勞卒于任,着有内自訟齋文集)之栽培士類,廉惠并着;淡水同知曹公士桂(馥堂,雲南文山舉人)之勤民慎獄(積勞卒于任,相傳為淡水城隍);澎湖通判胡公建偉(勉亭,廣東三水人,進士)之教養兼盡;鳳山知縣曹公謹(懷樸,河南解元)之為民興利;民至今猶歌思之。

    傥以數公入祠郡治名宦祠,俾守土者知所感發,台民其有豸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