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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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斐的武田家派使者來到駿府,邀請山本勘助仕官,是天文十二年[1]二月中的事情。

    自從勘助斬殺了來曆不明的浪人青木大膳,救下武田家臣闆垣信方以來,已經過去一年半的歲月。

    使者告訴勘助,武田家以百貫[2]知行[3]請勘助屈就。

     勘助以自己要考慮兩天為由,打發使者先回去了。

     這天,久未外出的勘助出了家門。

    安倍川的河堤旁,早開的櫻花已經綻放。

     &ldquo攻城略地,攻城略地!&rdquo 自剛才起,勘助口中便不停反複念叨這句話。

    百貫的知行嗎!這種東西倒無關緊要。

    問題的關鍵,在于能否取得實際參與作戰策劃、發揮自己攻城略地之才幹的相應地位。

    看來仕官之時,須得要附加相關條件才是。

     &ldquo攻城略地,攻城略地!&rdquo 山本勘助無暇欣賞枝頭滿開的早櫻,從櫻花樹下匆匆穿過。

    此時,有兩位看似武士妻小的女子結伴迎面走來。

    二女看到勘助,怯怯地側身相避到道路一旁。

     &ldquo攻城略地,攻城略地!&rdquo 勘助并不理睬兩名女子,稍稍擡高視線,傲然前行。

    每當他右腳落地之時,身體便随之歪斜一下。

     進得駿府城下街道,他的庇護者庵原忠胤的居宅,便坐落在武士宅所群落的入口之處。

    那裡有三株高大的山毛榉,城下的人們因而将這所居宅稱為&ldquo榉屋敷[4]&rdquo。

     勘助走進這&ldquo榉屋敷&rdquo的正門,不經通報,徑直上了台階,在走廊上遇見一位侍女。

     &ldquo請問庵原大人在嗎?&rdquo &ldquo是的,請您稍等一下。

    &rdquo 勘助仿佛沒有聽見侍女的答話一般,自顧自地順着走廊往前走去。

    侍女想快步趕在勘助身前,先行向主人告知勘助的來訪,不過勘助那五短身材和奇特的行走姿态,卻使她感到難以超越。

     &ldquo您在家呀!&rdquo勘助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外停下腳步,向屋子裡說道。

     &ldquo誰呀?&rdquo &ldquo是山本勘助,特地來拜訪您。

    &rdquo 屋裡并未答話。

    此時勘助似乎清楚地看見庵原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流露出嫌惡的神色,仿佛在說:這讨厭的家夥來了。

     &ldquo我進來了。

    &rdquo 勘助打開拉門,進了房間,席地而坐。

    為了表示對庇護人的禮節,勘助身體前傾,端正地向庵原施了一禮。

     &ldquo今天有事相商,故此前來拜會。

    &rdquo &ldquo什麼事?&rdquo 庵原忠胤本來坐在案機之前,面朝庭院方向,仿佛正在看書。

    聽了勘助的話,庵原那白發蒼蒼的頭稍稍轉向勘助這邊,緩聲詢問。

     &ldquo武田家派來使者,邀請我前去仕官。

    &rdquo 庵原聽罷,隻擡了擡眼皮,并不作聲。

    稍頃,徐徐問道: &ldquo那麼,你作何打算呢?&rdquo &ldquo總是如此浪人之身,也不是辦法。

    &rdquo &ldquo知行呢?&rdquo &ldquo百貫。

    &rdquo 稍待了片刻。

     &ldquo這樣的話,這邊也給你百貫知行。

    &rdquo庵原說了這句話後,頓了一頓,又道:&ldquo我不曾記得有虧待于你的地方吧?&rdquo &ldquo已經九年了呀!可不想再無功受祿了。

    我想實在地施展自己攻城略地的才能。

    &rdquo &ldquo你以為單靠紙上談兵便能攻城略地嗎?&rdquo &ldquo能夠的!&rdquo勘助沉聲道。

     庵原默然,似乎在考慮什麼。

    稍頃道:&ldquo無論如何你也要去甲斐仕官嗎?既然如此,總得向主公知會一聲吧。

    &rdquo &ldquo不管去求見多少次,結果總是一樣的。

    今川大人并不想放我去别國仕官。

    然而,若要自己驅策,卻又感到可怕。

    &rdquo &ldquo言過其實了吧。

    &rdquo庵原嚴肅地說。

     勘助忿然道:&ldquo難道不是這樣嗎?不是認為我山本勘助可怕嗎?不是可怕到難以任用的地步嗎?&rdquo語畢,語氣倏地一改: &ldquo不過,這九年以來,承蒙關照,衣食無憂。

    此等恩義在下銘記于心。

    在下此身前往武田家仕官,便将一顆心留在這駿府吧!&rdquo勘助一面如此說着,一面低聲冷笑,這氣氛令人不快。

     聽得勘助此言,庵原仿佛吃了一驚,轉過身來,面對勘助。

    庵原平素與人交談之時,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此時他的雙眼卻閃現着冷冷的目光。

     &ldquo此話怎講?&rdquo庵原緊盯勘助,似乎要從其神态中探明真意。

     &ldquo我是想既食武田家之糧,又受今川家之祿。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本來,在下是預蔔着今川家的前程,因此這九年間也未曾離開這片土地一步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作為東海道第一武家[5]的今川家,從自己家裡派出個把家臣,留在武田家,倒也并非什麼壞事吧。

    &rdquo勘助說罷,便閉口不語。

     今川義元的夫人,乃是武田信虎之女。

    緣此,今川家與武田家之間有着姻戚關系。

    然而,信虎被自己二十三歲的長子武田晴信(即後來的信玄)流放,如今寄身于女婿今川義元的家中。

    表面看來,武田、今川兩家由于聯姻,有着牢固的同盟關系,然而信虎與晴信這對父子的矛盾,卻造成了晴信與義元這兩位家督[6]之間一道冰冷的暗流。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