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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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 先生諱載,字子厚,世大梁人。

    曾祖某,生唐末,曆五代不仕,以子貴贈禮部侍郎。

    祖複,仕真宗朝,為給事中、集賢院學士,贈司空。

    父迪,仕仁宗朝,終于殿中丞、知涪州事,贈尚書都官郎中。

    涪州卒于西官,諸孤皆幼,不克歸,僑寓于鳳翔晉阝縣橫渠鎮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

     先生嘉二年登進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參軍,遷丹州雲嚴縣令,又遷着作佐郎,簽書渭州軍事判官公事。

    熙甯二年冬被召入對,除崇文院校書。

    明年移疾。

    十年春複召還館,同知太常禮院。

    是年冬谒告西歸。

    十有二月乙亥,行次臨潼,卒于館舍,享年五十有八。

    是月以其喪歸殡于家,蔔以元豐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兆。

    先生娶南陽郭氏,有子曰因,尚幼。

     先生始就外傅,志氣不群,知虔奉父命,守不可奪,涪州器之。

    少孤自立,無所不學。

    與人焦寅遊,寅喜談兵,先生說其言。

    當康定用兵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谒範文正公。

    公一見知其遠器,欲成就之,乃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勸讀中庸。

    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未以為足也,于是又訪諸釋老之書,累年盡究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

    嘉佑初,見洛陽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師,共語道學之要,先生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盡棄異學,淳如也。

    間起從仕,日益久,學益明。

     方未第時,文潞公以故相判長安,聞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學宮,異其禮際,士子矜式焉。

    其在雲岩,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會于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有所教告,常患文檄之出不能盡達于民,每召鄉長于庭,諄諄口谕,使往告其裡闾。

    間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問“某時命某告某事聞否”,聞即已,否則罪其受命者。

    故一言之出,雖愚夫孺子無不預聞知。

    京兆王公樂道嘗延緻郡學,先生多教人以德,從容語學者曰:“孰能少置意科舉,相從于堯舜之域否?”學者聞法語,亦多有從之者。

    在渭,渭帥蔡公子正特所尊禮,軍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從事,所以贊助之力為多。

    并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貸于官,帑不能足,又屬霜旱,先生力言于府,取軍儲數十萬以救之。

    又言戍兵徒往來,不可為用,不若損數以募土人為便。

     上嗣位之二年,登用大臣,思有變更,禦史中丞呂晦叔薦先生于朝曰:“張載學有本原,四方之學者皆宗之,可以召對訪問。

    ”上即命召。

    既入見,上問治道,皆以漸複三代為對。

    上悅之,曰:“卿宜日見二府議事,朕且将大用卿。

    ”先生謝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測朝廷新政所安,願徐觀旬月,繼有所獻。

    ”上然之。

    他日見執政,執政嘗語曰:“新政之更,懼不能任事,求助于子何如?”先生對曰:“朝廷将大有為,天下之士願與下風。

    若與人為善,則孰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則人亦故有不能。

    ”執政默然,所語多不合,浸不悅。

    既命校書崇文,先生辭,未得謝,複命案獄浙東。

    或有為之言曰:“張載以道德進,不能使之治獄。

    ”執政曰:“淑問如臯陶,猶且獻囚,此庸何傷!”獄成,還朝。

    會弟天祺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谒告西歸,居于橫渠故居,遂移疾不起。

     橫渠至僻陋,有田數百畝以供歲計,約而能足,人不堪其憂,而先生處之益安。

    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

    學者有問,多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已,聞者莫不動心有進。

    又以為教之必能養之然後信,故雖貧不能自給,苟門人之無赀者,雖粝蔬亦共之。

    其自得之者,窮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異學,自孟子以來,未之有也。

    嘗謂門人曰:“吾學既得于心,則修其辭命,辭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

    精義入神者,豫而已矣。

    ” 近世喪祭無法,喪惟緻隆三年,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變;祭先之禮,一用流俗節序,燕亵不嚴。

    先生繼遭期功之喪,始治喪服,輕重如禮;家祭始行四時之薦,曲盡誠潔。

    聞者始或疑笑,終乃信而從之,一變從古者甚衆,皆生先倡之。

     先生氣質剛毅,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

    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喻,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非其義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其家童子,必使灑掃應對,給侍長者;女子之未嫁者,必使親祭祀,納酒漿,皆所以養孫弟,就成德。

    嘗曰事親奉祭,豈可使人為之!”聞人之善,喜見顔色。

    答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

    其所至必訪人才,有可語者,必丁甯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歲值大歉,至人相食,家人惡米不鑿,将春之,先生亟止之曰:“餓殍滿野,雖蔬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擇乎!”甚或咨嗟對案不食者數四。

     熙甯九年秋,先生感異夢,忽以書屬門人,乃集所立言,謂之正蒙,出示門人曰:“此書予曆年緻思之所得,其言殆于前聖合與!大要發端示人而已,其觸類廣之,則吾将有待于學者。

    正如老木之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潤澤華葉爾。

    ”又嘗謂:“春秋之為書,在古無有,乃聖人所自作,惟孟子為能知之,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

    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穿鑿,及詩書禮樂之言,多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

    ”方且條舉大例,考察文理,與學者緒正其說。

     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欲見。

    論治人先務,未始不以經界為急,講求法制,粲然備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爾。

    嘗曰:“仁政必自經界始。

    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皆苟而已。

    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茲法之行,悅之者衆,苟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複,所病者特上未之行爾。

    ”乃言曰:“縱不能行之天下,猶可驗之一鄉。

    ”方與學者議古之法,共買田一方,畫為數井,上不失公家之賦役,退以其私正經界,分宅裡,立斂法,廣儲蓄,興學校,成禮俗,救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遺法,明當今之可行。

    此皆有志未就。

     會秦鳳帥呂公薦之曰:“張載之學,善法聖人之遺意,其術略可措之以複古,乞召還舊職,訪以治體。

    ”诏從之。

    先生曰:“吾是行也,不敢以疾辭,庶幾有遇焉。

    ”及至都,公卿聞風慕之,然未有深知先生者,以所欲言嘗試于人,多未之信。

    會有言者欲請行冠婚喪祭之禮,诏下禮官。

    禮官安習故常,以古今異俗為說,先生獨以為可行,且謂“稱不可非儒生博士所宜”,衆莫能奪,然議卒不決。

    郊廟之禮,禮官預焉。

    先生見禮不緻嚴,亟欲正之,而衆莫之助,先生益不悅。

    會有疾,谒告以歸,知道之難行,欲與門人成其初志,不幸告終,不卒其願。

     殁之日,惟一甥在側,囊中索然。

    明日,門人之在長安者,繼來奔哭緻赙衤遂,始克斂,遂奉柩歸殡以葬。

    又蔔以三月而葬,其治喪禮一用古,以終先生之志。

     某惟先生之學之至,備存于書,略述于谥議矣,然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敢次以書。

     朱熹伊洛淵源錄:“按行狀今有兩本,一雲“盡棄其學而學焉”,一雲“盡棄異學淳如也”。

    其他不同處亦多,要皆後本為勝。

    疑與叔後嘗删改如此,今特據以為定。

    然龜山集中有跋橫渠與伊川簡雲:“橫渠之學,其源出于程氏,而關中諸生尊其書,欲自為一家。

    故予錄此簡以示學者,使知橫渠雖細務必資于二程,則其他固可知已。

    ”按橫渠有一簡與伊川,問其叔父葬事,末有“提耳悲激”之言,疑龜山所跋即此簡也。

    然與伊川此言,蓋退讓不居之意。

    而橫渠之學,實亦自成一家,但其源則自二先生發之耳。

    ” ○宋史張載傳 張載,字子厚,長安人。

    少喜談兵,至欲結客取洮西之地。

    年二十一,以書谒範仲淹,一見知其遠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一因勸讀中庸。

    載讀其書,猶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

    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從者甚衆。

    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

    ”撤坐辍講。

    與二程語道學之要,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盡棄異學,淳如也。

     舉進士,為祁州司法參軍,雲岩令。

    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會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熙甯初,禦史中丞呂公着言其有古學,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謀之,召見,問治道。

    對曰:“為政不法三代者,終苟道也。

    ”帝悅,以為崇文院校書。

    他日見王安石,安石問以新政,載曰:“公與人為善,則人以善歸公;如教玉人琢玉,則宜有不受命者矣。

    ” 明州苗振獄起,往治之,末殺其罪。

    還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

    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