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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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呂西安很善于用貴族大老爺的精明而放肆的語調說話。

     “你有很多敵人。

    ”克洛蒂爾德對他說,一邊端給他一杯茶(用多麼優雅的姿勢),“有人來跟我父親說,你欠了六萬法郎的債,還說過不多久,聖貝拉日①将成為供你消遣的城堡。

    如果你知道,所有這些诽謗對我意味着什麼……這一切都壓在我的身上。

    我不想跟你說我是多麼難受(我父親的目光簡直要把我釘在十字架上),我隻想說,這萬一成了事實,你要受多大的罪……” ①直到一八三○年,聖貝拉日監獄一直是關押債務人的監獄。

     “千萬别聽這些蠢話。

    像我愛你那樣愛我吧。

    給我幾個月的期限吧。

    ”呂西安回答,一邊把空杯子放回刻花的銀盤裡。

     “你不要在我父親跟前露面,他會對你說一些粗暴的話,你會無法容忍,這樣我們也就完了……這個壞心腸的德-埃斯帕爾侯爵夫人對他說,你的母親曾經服侍過産婦,而你的妹妹是燙衣女工……” “我們過去非常貧窮。

    ”呂西安回答,眼裡湧出了淚水,“這不是诽謗,而是地地道道的惡意中傷。

    如今我妹妹已經勝過百萬富翁。

    我母親過世已經兩年……我将要在這裡獲得成就,而他們偏偏把這些材料在這期間抛出來……” “你怎麼得罪了德-埃斯帕爾夫人?” “在德-賽裡奇夫人家裡,當着德-博旺先生和德-格朗維爾先生的面,我沒有留神,開玩笑似地說出了她為了不讓她丈夫德-埃斯帕爾侯爵占有财産而打官司的事。

    這事是比昂雄告訴我的。

    德-格朗維爾先生的見解獲得博旺和賽裡奇的支持,也使掌玺大臣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他們兩人都在《法院報》面前退卻了,在醜聞面前退卻了。

    為使那樁可怕案件得以了結而提出的判決理由上,侯爵夫人受到了譴責。

    如果說德-賽裡奇先生疏忽大意,使侯爵夫人成了我的死敵,我倒赢得了他的保護,赢得了總檢察長和奧克塔夫-德-博旺伯爵的保護。

    德-賽裡奇夫人已經告訴過他們,如果讓人猜出他們的消息從何而來,他們會把我推入險境。

    德-埃斯帕爾侯爵先生認為打赢那場令人厭惡的官司,是由于我的原因,所以昏頭昏腦地來拜訪過我一次。

    ” “我要把德-埃斯帕爾夫人從我們這裡攆走。

    ”克洛蒂爾德說。

     “啊!怎麼辦?”呂西安叫起來。

     “我母親邀請小埃斯帕爾來作客,這兩個孩子已經長大,十分可愛。

    兩個兒子和他們的父親會在這裡對你大肆捧場,這樣我們就有把握永遠見不到孩子的母親了……” “哦,克洛蒂爾德,你真可愛!如果我不是因為你漂亮而愛你,我也要為你的智慧而愛你。

    ” “這不是智慧。

    ”她說,把所有對呂西安的愛都集中到了嘴唇上,“再見,請你這幾天不要來。

    當你在聖托馬-達甘教堂見到我圍着一塊粉紅色圍巾時,這就告訴你我父親改變了心情。

    你會見到一個答複,它将貼在你坐的椅子背上。

    對于我們沒有見面而引起的痛苦,它可能會給你帶來一些安慰……把你帶給我的信放在我的手帕裡。

    ” 這位年輕姑娘顯然不止二十七歲了。

     呂西安在拉普朗什街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到林蔭大道下了車,在瑪德萊娜教堂附近又叫了一輛,讓它一直拉到泰布街。

     十一點,他走進艾絲苔的住所,看到艾絲苔正哭得傷心,但穿戴得如同往日歡迎他一樣。

    她躺在一張繡着黃花的白緞長沙發上等待着呂西安,穿一件雅緻的印度平紋細布浴衣,打着櫻桃紅的飾帶結,沒有穿胸衣,頭發簡單地系在頭上,腳穿一雙櫻桃紅軟緞襯裡絲絨拖鞋。

    所有的蠟燭都已點燃,土耳其式水煙筒已經準備好。

    但是,她沒有吸自己的水煙筒,它放在她面前沒有點火,這似乎标志着她的處境。

    她聽到開門聲後,便立即擦幹眼淚,如同一頭羚羊蹦跳起來,雙臂抱住呂西安,像一塊布被風吹起後纏在一株樹杆上。

     “要分手,”她說,“真是這樣嗎?” “嘿,隻是幾天嘛。

    ”呂西安回答。

     艾絲苔放開呂西安,像死人般地重新倒在長沙發上。

    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女人會像鹦鹉一樣喋喋不休。

    啊,她們多麼愛你!……五年以後,她們還像剛剛過完幸福的第一天,她們不能離開你,她們的氣憤、絕望、愛情、激怒、惋惜、驚恐、憂傷、預感,一切都是高尚的!總之,她們像莎士比亞的一場戲那麼美妙。

    然而,你們一定要明白這一點:這種女人沒有愛情。

    如果她們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如果,說到底,她們真有愛情,她們就會像艾絲苔那樣,像孩子所作所為那樣,表現出真正的愛情。

    艾絲苔沒說一句話,把臉埋在靠墊裡,哭得淚人兒一般。

    呂西安竭力把艾絲苔抱起來,跟她說話。

     “嘿,你真是一個孩子,我們不分開……怎麼,過了快四年的幸福日子,幾天不在一起,你就這樣子了?哎,我跟那些姑娘,有什麼相幹呢?……”他對自己這樣說,一邊回想起科拉莉也這樣愛過他。

     “啊,先生,您今天真漂亮!”歐羅巴說道。

     感官有自己的理想美。

    可以想象,這種十分迷人的美,加上呂西安特有的溫柔性情和詩人氣質,會對那些大自然賦予的外表極為敏感,而審美又使那樣天真幼稚的少女勾起何等瘋狂的激情。

    艾絲苔還在輕輕地抽泣,她的姿态反映出極度痛苦的心情。

     “哦,小傻瓜,”呂西安說,“難道沒有對你說過,這關系到我的生死嗎?……” 聽到呂西安特意說出的這句話,艾絲苔如猛獸似地挺起身來,散亂的頭發像一些葉子裹着這如花的臉龐。

    她目不轉眼睛地凝視着呂西安。

     “關系到你的生死!……”她大叫一聲,舉起雙臂,又讓它們重重地垂下,這是身處絕境的少女才做的動作。

    “對,确實如此,那個殘忍的人說的話表明事情很嚴重。

    ” 她從腰間抽出一張揉皺的紙。

    這時她見歐羅巴在場,便對她說:“你出去吧,姑娘。

    ”歐羅巴出去,關上了門。

    “瞧吧,這是‘他’給我寫的!”她說着,把卡洛斯剛派人送來的一封信遞給呂西安。

    呂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