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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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拱廊下停住。

    犯人的眼睛透過鐵絲網像紅寶石似地炯炯發光,盡管前一天他還在裝作生命垂危,連拉福爾斯監獄長都以為必須為他請醫生。

    這時候,警察和執達吏都沒有回頭看望他們的“顧客”,他那雙光芒四射的眼睛可以到處瞄睃,說着明白無誤的語言,像波皮諾先生這樣精明的預審法官一定會認出他就是渎聖的苦役犯。

    “生菜籃子”一駛出拉福爾斯監獄大門,雅克-柯蘭便一路留意,注視周圍的一切。

    盡管車子走得很快,他還是用貪婪的目光全面掃視路旁所有房舍,從頂層直到底層。

    他觀看每一個行人,對他們進行分析。

    他能抓住大量事物和衆多行人之間的細微區别,連上帝對自己的每個造物的才能如何,要達到什麼目的,都沒有他了解得清楚。

    他懷着希望,像賀拉斯家族①最後一個人那樣手持利劍,等待别人前來救援。

    除了這個身陷囹圄的馬基亞維裡②外,别的任何人都會覺得這一希望是那樣渺茫,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

    所有的罪犯都會這樣做。

    巴黎的司法和警察當局對犯人看管極為嚴厲,尤其像對呂西安和雅克-柯蘭這樣被單獨關押的犯人,他們中間沒有人會想到進行反抗。

    人們很難想象一個犯人如何突然落入與世隔絕的狀态:逮捕他的警察、審問他的警察分局局長、将他帶往監獄的人、将他投入人們所說的黑牢的監獄看守、架着他的雙臂把他裝進“生菜籃子”裡的人,所有這些人,從他被捕那一刻起,都聚集在他的周圍,要麼一言不發,要麼記下他所說的話,向警察局或法庭報告。

    這種外界與犯人之間一下子形成的完全隔絕,會極大擾亂犯人的官能,使他的精神極度沮喪,特别是對于一個已往經曆中從未接觸過司法行為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司法當局有沉默的高牆和冷若冰霜的官員作幫手,犯人與法官的較量就更為可怕了。

     ①指高乃依的《熙德》中描寫的英雄家族。

     ②馬基亞維利(一四六九-一五二七),意大利政治家,權謀家,主張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

     然而,雅克-柯蘭,或者說卡洛斯-埃雷拉(必須根據不同環境用這個或那個名字稱呼他),對警察、監獄和法院這一套早就了如指掌。

    所以,這個施展詭計、拖人下水的老手使出渾身解數,拿出非凡絕倫的表演手段,裝出一副無辜者的驚異和幼稚相,并給法官演了一幕生命垂危的喜劇。

    正如大家已經看到的,亞細亞這個見多識廣的洛屈斯特讓他吃了藥效緩和的毒藥,使之産生了這種患上緻死病症的假象。

    由于發生了這突如其來的中風,卡缪索先生的行動,警察分局局長的行動,以及檢察官的審問活動都被取消了。

     當人們把他從閣樓擡下來的時候,他全身可怕地抽搐着。

    卡缪索先生見這位所謂教士飽受痛苦的模樣,吓得大叫道:“他服毒了!” 四個警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卡洛斯神甫從樓梯擡到艾絲苔的卧室。

    所有的法官和警察都已經聚集在那裡。

     “如果他有罪,這便是他最好的做法。

    ”檢察官說。

     “那麼,你是相信他病了……”警察分局局長問。

     警方總是懷疑一切。

    人們可以猜測到,這三位執法人員當時交頭接耳嘀咕了一陣,雅克-柯蘭從他們的表情中揣摸到他們悄悄談話的含意,于是加以利用,使逮捕時的簡單審問無法進行或變得毫無意義。

    他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話,西班牙語和法語混在一起,誰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拉福爾斯監獄保安隊長(這是“保安警察縱隊隊長”的簡稱)比比-呂班從前曾在伏蓋夫人的平民膳宿公寓逮捕過雅克-柯蘭。

    這位隊長當時正在外省出差,一位被指定作比比-呂班接替人的警察行使他的職務,而他不認識這個苦獄犯。

    所以,雅克-柯蘭的那套花招一開始便能得逞。

     比比-呂班原來也是苦獄犯,曾與雅克-柯蘭同時坐牢,但卻是他的私敵。

    這種敵意之所以産生,是因為雅克-柯蘭與他争吵中始終占據上風,而且“鬼上當”對待他的這個夥伴盛氣淩人。

    另外,在十年中,雅克-柯蘭是那些被釋放的苦獄犯的保護人,是他們在巴黎的首領和謀士,是他們的代理人,因而也成了比比-呂班的仇敵。

     雅克-柯蘭雖然被單獨監禁,他仍然指望他的左右手亞細亞能保持對他的絕對忠誠,機智地為他效勞,也許帕卡爾也能如此。

    他的這位細心的副手一旦将盜竊的七十五萬法郎藏匿好,又能來聽候他的吩咐,這該叫他多麼高興。

    這就是他為什麼聚精會神密切注視路途上一切動靜的原因。

    事情也真奇怪,這種希望即将完全變成現實。

     聖冉街拱廊的兩堵大牆離地六尺高的牆面總是覆蓋着污泥,那是路旁陰溝濺起的污泥。

    行人為了躲避川流不息的馬車和手推車的所謂“輪腳”的碰撞,隻好走到牆腳石後邊去,那些牆腳石也早被車輪毂撞得破爛不堪了。

    采石工人的大車在這裡不止一次壓壞過粗心大意的行人。

    巴黎的許多區在很長時間内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