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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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得到初次幸福,時時刻刻生活在呂西安首次投來火焰般的目光下,四年之中從來沒有過想打聽什麼事情的行動。

    她的整個心靈都用來遵守西班牙人用他緻命的手所制訂的規劃上了。

    這還不算,在最令人陶醉的歡情中,情人重新萌動情欲時賦予所愛的女子無限權力,但她并沒有濫用這種權力去向呂西安詢問埃雷拉的事。

    埃雷拉确實也一直叫她膽戰心驚,她不敢去想他。

    艾絲苔肯定欠着他的恩惠。

    這個無法解釋的人物巧妙地施與的恩惠,她那女寄宿生的妩媚,她的得體的女人舉止,還有她的洗面革心,這一切,在這個可憐的姑娘看來,似乎都是在向地獄前進。

    “總有一天我将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她驚恐地對自己說…… 每當晴朗的夜間,她總要乘出租馬車外出。

    車子速度很快,也許是神甫強迫她這樣做。

    她去巴黎周圍某個幽美的森林,如布洛涅、萬塞納、羅曼維爾或維爾-逖弗雷,經常是與呂西安同行,有時候單獨與歐羅巴一起去。

    她在森林裡散步并不感到害怕,因為即使呂西安不在身邊,她也有一名身材魁梧、穿獵裝号衣的跟班陪同。

    這個人的穿戴與最華麗的跟班一樣,手持一把真刀,面孔和堅硬的肌肉都表明他是一個體力極為強壯的人。

    這名保镖,按照英國式樣,還配備一根棍棒,名叫“長棍”。

    使棍棒的人都知道,有了這麼一根棍子,可以對付幾個人一起前來攻擊。

    艾絲苔遵照神甫下的一道命令,從來沒有與這個跟班說過話。

    夫人想回家時,歐羅巴叫喊一聲,保镖便吹哨呼喚那個始終站在适當距離之外的馬夫。

    呂西安與艾絲苔一起出遊時,歐羅巴和跟班與他們保持百步距離,就像《一千零一夜》中講的兩個惡魔似的侍從,那是一個魔法師送給受他保護的人的。

    巴黎人,尤其是巴黎女人,不知道美麗的夜晚林中散步的樂趣。

    萬籁俱寂,月光如水,一片甯靜,像沐浴一樣令人慰藉。

     一般情況下,艾絲苔十時出發,從午夜至淩晨一時散步,二時半返回。

    上午十一時之後才起床。

    起床後她洗澡,精心梳妝打扮,大部分巴黎女子對這種梳妝一竅不通,因為它要花很多時間,而且隻有妓女,輕佻或高貴的婦女才能這樣做,因為這些人有整天的時間可供她們打發。

    呂西安來時,她才整裝完畢,猶如一朵剛剛開放的花朵,呈獻在他的眼前。

    她挂在心上的,隻有這位詩人的幸福。

    她是屬于他的,就像他的一件物品一樣,也就是說,她給了他完完全全的自由。

    她從來目不斜視,這一點神甫諄諄囑咐過她,因為這關系到這位深謀遠慮的謀士為呂西安發迹而制定的計劃。

    幸福沒有故事可講,各國講故事的人都非常明白這一點,因而所有愛情故事都以“他們很幸福”這句話作為結束語。

    巴黎城内這種确實神奇的幸福,人們也隻能解釋它的實現的手段。

    這是形式最美的幸福,是一首詩,是一曲能演奏四年的交響樂!所有的女人都會這樣說:“這很多了!”而艾絲苔和呂西安則沒有說過:“這已經太多!”總之,對他們來說,“他們很幸福”這句話比童話故事中的含義更為明确,因為“他們沒有孩子。

    ”①這樣,呂西安可以在上流社會中尋花問柳,沉湎于詩人的放縱胡為,說句恰當的話,這也是他的處境的必然結果。

     ①許多童話故事的結尾為“他們很幸福,并生了許多孩子。

    ” 在他慢慢的發迹過程中,他暗中替幾個政界人物幫忙,跟他們進行合作。

    這方面,他做得極為謹慎。

    他與德-賽裡奇夫人的圈内人物保持密切關系,根據沙龍裡的人的說法,他為賽裡奇夫人幫了大忙。

    賽裡奇夫人把呂西安從德-莫弗裡涅斯公爵夫人手中搶了過來。

    據說,莫弗裡涅斯夫人再也不把他放在心上,這是女人們對别人的令人羨慕的幸福進行報複而說的一句話。

    呂西安可以說已經投入大布道牧師會的懷抱,同時又與巴黎大主教的幾位女友關系密切。

    他謙虛謹慎,耐心地等待着時機。

    所以,馬爾賽的那句話是經過精心觀察後說出的。

    馬爾賽當時已經結婚,他讓妻子過着艾絲苔過的那種生活。

    但是,呂西安所處的地位也面臨潛在的危險,人們從這個故事的進展中可以找到這方面的解釋。

     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一件事:八月的一個美好的夜晚,德-紐沁根男爵在一位定居法國的外國銀行家領地上作客,在那裡吃完晚飯後返回巴黎。

    那塊土地在布裡地區中心,離巴黎八裡路①。

    男爵的車夫誇口說他能用他的馬匹把主人送去,再将他接回。

    夜幕降臨時,他漫不經心地緩步前往,走進萬塞納森林時,發生了有關牲口、傭人和主人的下述情況:車夫在那位遠近聞名的交易所頭目的辦事處裡開懷暢飲後酩酊大醉,已經入睡,手裡還拽着缰繩,隻能騙騙過路行人。

    仆人坐在後面,也在呼呼打鼾,那鼾聲就像德國空心陀螺轉動時發出的聲音,德國就是以出産小木雕、大陀螺和小陀螺而聞名。

    男爵本來想思考一些問題,但是一過古爾内橋,為了消化食物的需要,也昏昏沉沉,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馬兒感到缰繩松弛,便知道車夫所處的狀态,又聽到車後了望的仆人發出的連續的低音,發現自己成了主人。

    它們利用這短暫的一刻種的自由機會,自由自在地行走一番。

    這幾匹馬成了裡應外合的奴仆,它們向盜賊提供了機會,以便把法蘭西最富有的資本家洗劫一空,他也是人們最終不無理由地稱為“猞猁”的人群中老奸巨猾的一員。

    最後,這幾匹馬成了主人,它們受好奇心驅使——每人都能在家畜身上發現這種好奇心,在一處圓形空地上另外幾匹馬前面停了下來,也許在用馬的語言詢問那幾匹馬:“你們屬于哪個主人?他們在幹什麼?你們幸福嗎?” ①法國古裡。

    一裡約合四公裡。

     那輛敞篷四輪馬車不再前進時,打盹的男爵醒來了。

    他開始以為還沒有離開朋友家的花園,接着,一幅美妙的景象使他大吃一驚,因為他當時沒有具備慣用的武器——計算。

    天空上是一片皎潔美好的月光,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讀一份晚報。

    在這片潔淨的月光下,從那幽靜的樹林中,男爵看見一位女子獨自登上一輛出租馬車,同時朝這邊這輛沉睡的四輛馬車的奇異景象觀望。

    德-紐沁根男爵看見這麼一位天使,覺得眼前一亮,仿似内心受到一種光明的照耀。

    少婦看見别人在欣賞自己,便慌忙放下了面紗。

    保镖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車夫立刻明白了意思,馬車便像箭一般飛馳而去。

    老銀行家着實吃了一驚,全身血液從腳跟湧上來,火辣辣地到了頭上,頭部又把這團火輸送到心髒。

    他的喉嚨發幹,這個倒黴的家夥擔心這是消化不良引起的症狀。

    他盡管心頭惶惑不安,兩腳還是站了起來。

     “快催(追)①呀!昏(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