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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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級而上,門洞兩側左有傳達處,右為會客室,緊挨大門口是露着燈光的汽車房。

    商會毗鄰大多是居民和小商店鋪,二十米外駐有一部分警察,丈高的大門頂上安着個乳白色球形的燈泡,上寫三個紅字“派出所”。

    楊曉冬審視了周圍環境,決定留燕來堵守沒有警衛的大門。

    他披上白衣,手提藥箱,内藏短槍,昂首舉步登上台階。

    傳達室内有兩人對臉下象棋,聽說他是會長親自打電話請來的醫生,沒加以阻攔,其中一個傳達模樣的還說:“你知道會長住哪嗎?”楊曉冬冒着回答:“是不是還在後院?”另一個司機打扮的就說: “是後院,西北角有太陽燈的房間就是。

    ” 楊曉冬跨過屏風進入前院,這裡方磚漫地極為空闊,東西兩廂的房間裡,都晃動着燈光人影。

    他心裡猶疑了一下:這裡住的人很多,真要出了漏子怎麼辦?又想商會是支應招待機關,沒有武裝警衛,出入淨是彎腰駝背的煙鬼,高喊一聲也要吓他們一跳,何況手裡還有槍,憑着軍人固有的豪邁,他鼓起勇氣繼續前進。

     邁進後院時,有個職員攔問他,他說明來意後,那個職員要領他去。

    經過謝絕,職員還是不聽。

    他估計這個家夥許是讨會長的好,也許是發現了什麼破綻,他不敢再拒絕了,很警惕地跟着他到了會長的辦公室。

     會長正在集中全副注意力聽電話,對他們進來簡直是視而不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楊曉冬乘這個時機對那職員說:“你快出去,會長打完電話,我馬上要給他作檢查。

    ”那個職員在會長屁股後面鞠了個大躬退出去。

    楊曉冬對他才稍微放心了。

     會長放下電話,發現來的是位不速之客,他現出了驚異。

     “我是來給你治病的,我專治喪良心的病。

    你必須在今天夜裡,遣散所有糧商組合,不許派一輛車随同僞治安軍出發。

    ” “你是?……” “我是八路軍的鋤奸隊!”楊曉冬的手伸進藥箱裡。

     “呵!好哇,先喝水,有問題好商量嘛!” “你别泡蘑菇,快說痛快話!” “鋤奸隊先生,這組合是日本人幹的,不關商會的事呀!” “再耍花腔,我立刻懲辦你!”楊曉冬掏出手槍逼住他。

    “不要這樣呵!”商會會長登時吓的改了口,“你怎麼說我怎麼辦就是啦!” “你們的車輛集中了沒有?” “準備今天夜裡集中。

    ” “你快給我提出遣散這個運輸隊的辦法!” “隻要我不到場開會,人員車輛就沒法集合。

    ” “方才誰給你打電話?” “就是組合來的,他們叫我召集糧商開緊急會議,十二點集合車輛,下兩點要我親自率領運輸大隊到南關集合,随軍出發。

    ” 楊曉冬還要問他什麼,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會長得到楊曉冬的同意便去接電話,剛有個細聲細氣的問清他是誰,立刻換了個粗聲粗氣的家夥,他的話音特高,全屋都可聽見。

    “我是藍隊長,你怎麼還沒到組合去開會?你不去怎麼成,唵?有要緊事。

    呵!我馬上到你那去!” 楊曉冬奪過電話克哧扣上說:“你已經變相的向敵人告密了,要想活命,立刻同我一塊躲開,遲誤一分鐘,我……”他拿手槍點了點會長的腦袋,會長吓的渾身打戰,“你的卧車可在家?好!快跟我走!”他捋住會長的手腕,快步走至大門。

    會長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司機,司機聽到喊他,從門房裡走出來,韓燕來已看出事态的嚴重,劈手拔出短刀指着司機說:“再不快點,我捅了你。

    ”見到韓燕來的舉動,會長更加恐懼,催着很快開車。

    在發動車的時候,楊曉冬簡要地告訴韓燕來這裡所發生的事。

    車開出來,會長打開車門,還盡讓楊曉冬先上,韓燕來從旁邊一把将他搡上去。

     汽車開出大東胡同到了南大街上,楊曉冬這時已經把會長綁了個寒鴨浮水。

    他命令司機由南向北開,同時對司機進行了嚴肅的教育,說明他們是抗日救國的共産黨人,特來阻止會長助敵搶糧的罪行,說敵人馬上就要來到,要司機快快開出這個地區。

    韓燕來聽罷,他要楊曉冬下車先行,由他控制這部車朝外沖。

    楊曉冬說:“眼下别談這個,先開出這個地區再說。

    ”這時,就見司機左手掏出一張紙,背着會長朝楊曉冬他們一晃,楊曉冬看清那是一張反搶糧的傳單,曉得司機至少也是同情革命的人,他高興極了,正要暗示他什麼,忽然聽到遠處有隆隆的馬達聲響,司機說聲不好,說這一定是藍毛帶着電驢子出動啦。

    話音未落,由東大街轉過很多電驢子,方向轉到正南時,很多賊亮燈光迎面亂射過來,照的車内炫眼。

     司機吓的臉色煞白,額角上冒出大汗,他扭回頭說:“是他們來了,我們朝胡同裡抹吧!” 楊曉冬厲聲說:“踩着大火,用最快速度,迎頭開上去!”司機把速度開到六十邁,迎頭飛駛,一溜火光,擦着敵人群車沖過去。

    快到十字街口,韓燕來将指揮箭頭向左一撥,汽車轉到西大街。

    楊曉冬對韓燕來說:“現在暫時算是躲過了敵人,但他們到商會問清情況之後,必然随後追來,電驢子比我們的車快,總得快想主意。

    ”韓燕來說:“不要再想,我的主意已經拿定了!”他附在楊曉冬耳邊說了他的計劃,硬從楊曉冬手裡要過手槍,等車開到西城岔路較多的地方,韓燕來喝令車停一下,打上車門,催楊曉冬下去,楊曉冬跳下汽車,立刻鑽入光線晦暗的小巷子裡,韓燕來重新命令司機開快車,車快跑到西門時,敵人的電驢子果然成群結隊地追趕前來,韓燕來心裡慌了,看光景再有三兩分鐘,準得被敵人捉住,他不住嘴地喊:“加快,加快!”司機回頭看了看追來的汽車,向韓燕來作了個“不要緊”的表情,繼續飛快前進,剛開出西城,韓燕來故意對司機用命令的語氣說:“汽車要一直開到車站,到那裡你們要扔掉汽車,一塊躲開,或是乘火車北上,或是藏到親友家去,無論如何,今夜不準回商會,哪個不聽,三天以内,我削你們的腦袋。

    ”他說完,要車開慢一點,不等停車,他打開車門跳出來,司機偷着向他揮了揮手,高聲說了句“一切照辦”,開着汽車奔向車站去了。

    
深夜兩點,高大成帶着四個團出發了。

    天明走到離城四十裡的千裡堤邊沿。

    和他的希望相反,這裡已經沒有他們所垂涎的那海洋般的金黃色的麥浪;全部小麥被根據地的軍民在一夜之間連根拔走了。

    大地在這裡赤身裸體,露出他那醬色的健康的皮膚。

    偶爾在曠野的這一窪那一角裡,也還有黃綠色望熟的莊稼,那是吊着鈴當晚收的小豌豆。

     打先鋒的趙四團長,騎馬跑到高大成跟前報告說:“按照原來打算,已經到了目的地了。

    ” 高大成對根據地軍民搶收麥秋的事,早憋了滿肚子氣,趙團長的請示,他認為是草雞膽。

    當即訓斥他說:“你團給我繼續挺進,深入匪區。

    地裡空了到場裡,場裡空了到囤裡,舀淨水撿幹魚,打完蒿草連狼也跑不了。

    ” “司令官!這次可是咱們治安軍單幹哪!日本軍沒有出來配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