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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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團團長高擰子,是師值星官,他頭戴綠色大沿帽,腳登高腰馬靴,腰挎戰刀,肩頭橫披黃色值星帶,一身嶄新綠軍服,雖然長的尖嘴猴腮,卻竭力耀武揚威,裝腔作勢。
他幾次發出命令,要全師加緊演習閱兵式和分列式,準備接受高司令的檢閱。
四千多條穿着豬皮鞋的大腿,胡翹亂跺,噼裡啪拉象煮餃子一樣。
南起河畔,北抵城牆,整個教練場上蕩起一片黃褐色的塵土。
透過烏煙瘴氣的塵土,可以看到僞軍灰溜溜的形象和參差不齊的行列,可以嗅到嗆嗓子的塵埃和臭汗氣息,可以聽到僞軍官對士兵的叱責怒罵聲。
為了準備檢閱,這一帶的交通阻塞了,擁擠了大量的行人和車馬,僞警察、哨兵維持秩序,不斷掄起棍棒趕打行人。
下三點,高大成和他的警衛隊,騎了幾十匹高頭大馬,繞道從小南門跑出來。
為了誇耀威風,故意揚鞭飛馬;一路鈴聲叮叮,蹄聲噔噔。
跑到教練場,高大成滾鞍下馬,随員們模仿着他的姿勢也都跳下來。
高擰子瞥見高大成來了,可着嗓們喊了個叫長官歡心,叫士兵生畏的口令。
不料高大成臨時改變了主意,他要急于和大家講話,告訴改成講話隊形,這樣一來,高擰子他們準備的那一套用不上了,他心裡十分慌張,竟喊成:“各團,成講話隊形!”這個口令基本上沒錯,隻是多了個“各團”。
操場上經過這一陣強烈的騷動,三個團各自為政地排成了三個大括弧,這自然對高大成有點煞精神,不過高大成的性格是所謂“其性與人殊”。
當他惱了,下級辦了好事也常遭到打罵,甚至撤職押禁閉;而他喜歡的時候,喪門神也變成喜星。
今天高擰子喊錯了口令正在膽戰心驚,想不到又碰上高大成的狂喜心情,他不但不介意這種小事,反而向大家說:“本司令講究實際,不注意形式,你把這三群羊,給我揈到一塊來!” 僞軍們真象群羊一樣,帶着風暴聲響,一陣快步在高大成面前排成個扇子面,等待聽高司令的訓話。
高大成站在地勢較高的地方,且不說話,向全場的僞軍端詳了很久。
突然大聲喊: “三八年跟我一塊改編為皇協軍的,舉起手來!” 人群裡連高擰子在内有十多個舉手的。
高大成紅牙一呲,故作驚訝地說:“呃!你們頂不濟的也當上營長啦!好,放下手吧。
四一年以前的,别舉手啦,你們給我站出來!”隊伍裡跑步集合了六七十個人,先後向他敬禮。
高大成向他們舉手還禮的時候,誇獎說:“好小子呀!官頂小的也是排長啦。
排長排長,炮樓一躺,半個皇上。
”他一面揮手叫大家入列,很得意地說:“弟兄們!你們都看到了吧!要想升官發财,好好抱住我高大成的腿,幹上幾年,大河有水,小河不幹,這是我要說的第一點!” “現在我問問大家,你們願意不願意發饷?” 扇形地面上一片擁護聲。
“願意不願意吃白面?” 又是一片贊成的聲音。
“那好!今天發饷,明天出發到匪區搶麥子,哪團哪營超額完成計劃,我保證發雙饷。
不過得注意點,八路軍也是刺兒頭。
碰到勁頭上,大家得顯顯本事,賣兩手。
誰要貪生怕死揪屁股夾尾巴,我獨角龍的眼裡可容不下砂子。
這話又得說回來,我就是一隻眼,單看你們能不能搶回小麥;至于打了勝仗,弟兄們想幹點旁的外快,我也想管,可那隻眼就不管事啦!” 四點多鐘,高大成到達了二師四團。
這個團是由若幹保安隊編成的。
高大成原跟該團趙團長規定好,五點半鐘到達,點名檢閱。
他提前去了一個鐘頭。
他這次去,一不坐汽車,二不騎大馬,三不去團部,換上便衣用私訪的形式,直接奔向四團二營駐地。
他同化了裝的副官馬弁,一同邁進南閣外二營練操場,他發現二營長正在那裡訓練一支新的隊伍。
二營長操着京東口音教訓連長:“咱們的操練,有什麼難的。
就練他個‘舉左手、拉右腿、向前一步’。
練好這個動作,就能應付高司令的點名。
點名完了,接着發饷,這不是個便宜。
”連長聽罷,跑步回去,重新操練,按照臨時編造的花名冊,從三排一班高聲宣讀:“張得功,李得勝,王得勝……”營長聽了,大喊:“停止!哪裡有這麼多得功得勝的,花名冊一定要改。
”連長點了點頭,接着念下去,念到第二班時,營長又叫停止,他指着三個腳下白襪變成黑襪,臉上烏嘴抹黑的人說:“你們三個煤黑子,為啥臉都不洗,這還行?”再往下應點,有個人答應的嗓門特别響亮,營長指着他的胡子說:“你是靠戲園子門口那個喊‘脆蘿蔔賽梨’的寶貝不是?把弦定低些,别露出幌子來,應點一次掙洋一元,嗓門再大也不加翻。
” 高大成把上述問題都看到眼裡,他急去找四團的趙團長。
趙團長就是前面說過那個專會打算盤的人。
他原是本城南大街一家雜貨鋪的老闆,因為跟日本人關系挺好,棄商做官,先文後武,由于不斷給上邊送禮,從縣的副聯隊長提升了團長。
高大成見到趙團長,第一句話便問:“你團究竟有多少人?” 趙團長察言觀色,知道出了漏子,便含糊答應說:“實不相瞞司令官,我是才招募了一批新兵,連新帶舊,一古腦兒——九百名。
” “胡扯,你的丢人把戲我在南閣外訓練場上都領教過了,家醜不外揚,我也不揭你的秃瘡痂。
咱們說痛快的,兩個辦法任你挑,要嘛就是發四百五十人的,要就是發半個饷。
” 趙團長眼珠一轉說:“背着抱着還不是一般重。
”他透出可憐相。
“我的困難,司令也知道,我的家底,司令也清楚。
求司令多多體恤下情,還按原數給我發六百人的饷吧!” 高大成說:“就按你的意見,發六百人的饷,可任務也得幹脆,按六百人平均,每人淨交一百斤小麥。
” 趙團長心裡算了算,每人上交一百斤糧食,隻領回五十斤的饷款,不多不少正賠一倍。
他笑了個商人讨價還價時的笑容,說:“高司令,四團戰鬥力不強,攤的任務太重呵!”高大成說:“你别騎驢的不知趕腳苦啦,你困難我更困難,我去北京一趟,你曉得首席顧問給我的任務嗎?他把千斤擔子都放在我的身上了。
算啦,不談這些,說真格的,壓根兒不該給你發饷,你們有的是辦法。
上月你武裝走私,光那一趟食鹽和染料,把你的腰包都撐破啦,你這狡猾的老狐狸……”
他們動員了可能動員的力量,連周伯伯都擔負了一份具體工作。
楊曉冬卧病在新居後院,等着搜集各方面的情況。
根據銀環彙報,派去千裡堤送信的是小燕,她路程最遠也是最先返回的。
她所以這樣快,是因為她來回都碰巧搭乘了敵人的汽車。
小燕這次走到金環原住的村莊,武工隊轉移了。
後來她找到村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