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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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隻好停下腳步。

    從此胖子眼也不睜,小燕也不敢動,形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要是這遭兒完不成任務,往後楊叔叔就信不過我啦。

    胖肉蛋呀,我恨死你!” 小燕正在心裡發恨的當兒,三樓上有位客人,俯身向下,手裡搖晃着空壺,大聲喊茶房要水。

    樓下一時無人答應,客人叫的挺急。

    小燕靈機一動,放下竹籃,喊了聲:“就來!”咯咯跑上樓去。

    邊走邊向胖子瞥視,胖子嘴唇吮了吮,看光景還想發作,恰因剃刀爬到嘴角,他沒敢哼出聲來。

     小燕提着空壺走下樓,來到冒熱氣的茶爐上。

    打過招呼,灌滿茶壺,遞給已經走下樓來的客人,順便提了個大鐵壺,從新走上樓。

    這一遭,她一步一步地慢登樓梯,留心旅客房間的一切征候。

    二樓的客房裡,有圍圈打麻将的,有對坐下象棋的,有憋成小嗓拚命練京劇的;還有幾個房間比較安靜,但從行動舉止上看,總不象青年學生。

    小燕心急火燎地步上三樓。

    “這樣多的房間,這樣多的旅客,我朝哪……”她的思路被一縷動聽的箫聲打斷,側耳聽時,箫聲發自西北角。

    小燕走到跟前,箫聲停止了,說不清奏樂的住在哪個房間。

    她心生一計,挨門挨戶問人家要不要水。

    走到第二個房間時,裡面有一對青年男女,女的圍着白圍巾,男的穿着藍士林大衫,手裡握住一支箫。

    他們臉上都堆滿了愁容。

     小燕子說:“你們喝水嗎?” 男的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說:“不喝!” 小燕冒着說:“你們一路來的同學也不喝嗎?”聽到她的話,圍白圍巾的女子喊:“小孟,你們要開水嗎?” 隔壁傳來很尖的嗓音:“喝水能當什麼,我又沒吃有滲透的東西。

    ” 小燕随着聲音,走進隔屋去。

    這屋也是一男一女,女的個子不高,穿的比較闊氣,臉上胖胖的,瞪着兩眼象是要跟誰嘔氣。

    她身旁那位紅彤臉龐的,象是同她解釋什麼,小燕頭進門時,仿佛聽得男的講:“急什麼,就要有人來找咱聯系了。

    ”紅彤臉見到小燕進了屋,立刻停止談話,上下打量了小燕兩眼。

    “我們沒說要水,你出去吧!” 小燕看清兩屋是四個人,都象青年學生,心裡有了幾分把握,她便下樓回到茶爐,撂下鐵壺幫助工友拾掇零活。

    工友見她手勤面善,非常喜歡,兩人攀談了一陣。

    經過工友的幫助,查明那幾個人正是從北京來的學生,而且迎賓旅館也隻有這一幫成群打夥的學生。

    小燕把握更大了,從新壓步悄聲踱上三樓,看見紅彤臉和披白圍巾的女同學正憑着樓廊欄杆小聲唠叨什麼,見到小燕,他們又停止了談話。

    小燕這才放大膽量,把他們叫到屋裡,同他們交談了幾句,得到證實之後,她掏出楊曉冬寫好的信。

    “千萬别忘了時間、地點和暗号。

    ”說完這句話,小燕匆匆走下樓梯。

    …… 下午,楊曉冬同銀環又站到土山公園的山頂。

    湖中積雪掃除了,有很多人在溜冰。

    約定會面的時間到了,銀環俯首看到山下那個靠背椅上,已經坐着一男一女,他們不住地東張西望,征得楊曉冬的同意,銀環下山了。

     她在另一個靠背椅上坐下,瞥見身旁那個白圍巾的女同學,坐不穩,立不安,摘下圍巾,又披在肩上,那位紅彤臉龐的男同學,眼睛死盯着手表,象是害牙痛似地吸着冷空氣說:“又過了五分鐘!” 銀環悄悄從衣袋裡掏出墨晶眼鏡,戴好之後,突然站在他們面前。

    女同學見到戴黑色眼鏡的,又驚又喜,她冒冒失失地說:“你這眼鏡從哪買來的?” 銀環見近處無人,笑了笑說:“姑娘,你錯啦,應該我問你,你的白圍巾從哪買來的?” “呵!對啦,是我搞錯啦。

    我的圍巾是從北京買來的,請問你的眼鏡?” “我的眼鏡是從山西買來的。

    ” 紅彤臉的大學生也興奮地參加談話,雖然遇到的是銀環,雖然銀環看來比他們還年輕,但他們感到銀環就是組織,就是領導。

    見到她就算有了依靠,象從黑夜裡忽然見到太陽一樣。

     這批大學生,是由北京地下黨派兩位同志護送出城的。

    他們彼此之間,平素并未發生橫的關系,出發之前臨時集合見了一面,大家按照标記進行聯絡。

    紅彤臉前面是白圍巾的女同學,他倆都是黨員,再前面是持箫的男同學,再往前是穿的闊氣的孟小姐。

    孟小姐前面的人手持萬壽山牌手杖。

    省城車站到了。

    大家擁擠下車,都在緊張地盯着前面的聯絡标記。

    孟小姐從車門邁下時,聞到燒雞的香味,她嗅了嗅鼻子,小販發現她是個買主,提籃截住她喊了聲“燒雞”。

    她剛問了一下價錢,身後有人催她:“還不快走!”“叫你催喪啦,跑在前面等着喝毒藥。

    ”她狠歹歹地回擊身後持箫的男同學。

    及至擡頭向前一看,再也瞧不見持手杖的蹤影,她這才真急了,兩條靈巧的小腿倒替着奔跑,很多旅客被她跨過。

    謝天謝地,目标終于被她捉住了,持萬壽山牌手杖的人正在蹒跚着步上天橋,她舒心地吐了口氣,緊跟在持手杖的後面。

    出站了,持手杖的人邁腿上車,低聲對三輪說:“迎賓旅館。

    ”就是這點低音孟小姐也聽到了,她向後高呼:“去迎賓旅館!”接着招手雇來四輛三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