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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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容易,你有什麼辦法?” “把存的那副梅花牌的外帶賣掉它。
” “我知道你又出這個點子,賣掉,以後别蹬車啦,真想的好主意!” “我的主意壞,你說!” “我說!先叫苗先生墊着,等我養種的黃芽韭下來……” “又提黃芽韭,你沒看着,細弱的象頭發絲,再說除了園主的,有你多少?” “我苦抓苦撓地侍弄它,總有我一份。
” 倆人越說越聲高,漸漸頂撞起來,楊曉冬隻好倒退幾步,一面大聲咳嗽,一面呼喊小燕。
小燕打起簾子,讓他進去,屋裡吵嘴的沉默了,韓燕來繃着臉,周伯伯點頭笑了笑,笑的很勉強。
楊曉冬故意不同他們談話,搭讪着問小燕: “今天回來這樣早!都賣完啦?” “我見你早晨還沒吃飯,放心不下,回來看看。
”說着從籃子裡拿出一串馃子。
“你吃早點吧!我給你倒杯開水去。
” “叫我吃這個?你好大方,我問你,這一籃子貨有多大賺頭?”楊曉冬故意說的很開朗。
“這裡邊的故事點子可多唠!”小燕很認真的。
“炸馃子鋪裡也零賣也批發:批發的百裡加十,馃子個頭小,買批發價的多是小飯鋪,他們資本大,現錢買現貨,炸馃子鋪還得給人家送上門去。
我們算是零買,零買百裡加五,早晨取貨,下午交錢;我們零頭的馃子,個頭大,賺項小,為的好出手,象今天這八十個貨,都賣了也隻賺四個貨,碰到刮風下雨,至多保住本,有時候還出大錯兒哩!” 她說的是去年汽車軋籃子的事:去年秋天,小燕挎了滿籃子貨,想到車站去,途中聽到大車叫,她慌張趕路,不提防拐彎時撞在一個日本兵身上,那家夥惱了,擡腳踢翻她的籃子。
馃子滾落滿地,才說貓腰拾起,一輛大卡車飛馳開來,連籃子帶貨碾的稀巴爛。
小燕哭哭啼啼走回家來,全家沒吃中午飯。
…… 小燕重提這件事,韓燕來心裡頗有感觸,聯想到目前生活,他長歎了一口氣。
楊曉冬抓住這個機會想同他們談談,剛說了句:“你們的生活夠困難的呀!”周伯伯接過話頭說:“可困難到家啦!就說我養種這點園子,春季種菠菜,接着種玉米,冬天侍弄暖房,每年總有三大季,收獲不小呵!可十成交人家園主七成,落到個人名下,夠喝涼水的。
勞累一年,鬧的缺吃少穿,哪有餘錢呢?”他的話雖是實情,韓燕來聽後起了很大的反感:你為什麼當着楊叔叔哭窮,這起什麼作用,幸虧借錢取證書的事他不知道,要不,這叫楊叔叔多難為情。
他沉下臉,瞪了周伯伯一眼。
楊曉冬故意不理睬韓燕來,就近周伯伯跟前,用商量的語氣說:“辛苦一年叫園主不動不搖的分七成去,真不合理。
比方說,有朝一日,城市叫工人當家,土地叫農民使用,暖房歸了你這養種菜的。
好不好?” 周伯伯眉飛色舞:“這還不好?你到受苦人群裡問一下,管保,一百人有九十九個願意的。
咳!”他從希望變成失望,透出象夢裡拾得金銀财寶,醒來兩手空空一樣的表情。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呵!心高妄想,說說開心話罷啦。
” “這可不是心高妄想。
”韓燕來又不同意周伯伯的論調,他帶着教訓人的口氣。
“要知道,打倒日本鬼子,窮人聯合起來,我們窮人那時候……” “你們窮人幹啥?”周伯伯沒讓他說完話。
“幹啥呀!窮人就是受窮,還有别的章程?” “你怎麼斷定沒章程?依我看,隻要大夥齊心,沒有辦不到的事,能搬山,能填海,能推着地球轉轱辘!” 周伯伯臉漲紅了:“你别逞強,再強還強過你老子,你老子英雄一輩子,下場好嗎?人總得為自己留個後路,前進不了,就後退一步,擡不起頭來,就低着點。
這不丢人。
” 韓燕來腦子早熱了,捺不住心頭火:“不是低頭,就是退步,這不是丢人,難道是長臉!” 當着楊曉冬,受到這樣搶白,周伯伯臉上熱辣辣的,象被人打了嘴巴。
他氣的直顫抖:“這這……這不是當着你楊叔叔我把話說清楚喽。
我和你爹是磕頭的兄弟,你爹沒了,我憐惜你們,才收斂到一塊。
現在,你翅膀硬啦,把我看成累贅啦!” “為啥說啥,談不到這上頭。
” “對!為啥說啥。
咱索性說穿喽。
這些日子,你馬不停蹄的,什麼活兒不想幹,整天胡跑,昨兒深更半夜才回來,我都看在眼裡啦。
叫我說什麼呢?要依我說,在矮房檐底下,就得低着頭走路。
你們(我連你叔叔也說着哩!)要真忍受不下去,到外邊去,一刀一槍多痛快。
大活人蹲在老虎嘴底下,大睜眼睛挺着胸脯朝人家刺刀尖上碰,為什麼,為什麼呀!你們真要不聽勸說,我帶上小燕,遠走高飛,離開這塊地方!”“周伯伯,悄悄的!”小燕從簾外縮回頭來。
“提防給苗太太聽見呀。
吵什麼呢,背人的事,不顯山不露水就行呗!誰個傻瓜拿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