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穿後補”

關燈
家出力,固然好些;即使居心去弄個把個差事不應該麼?……哈哈,有飯大家去吃,隻要先磨磨牙,尖些,快些,要緊,要緊!哈!……噗吓!……”他說完這些話之後,便又悠然唱道: “得志與民同之,不得志呵!……書中自有黃金屋!……唉!”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穆國澄,……縣知事,參謀,谘議,這便是公園中三年以後的他!……”浦勻将卡片夾在手内癡想着,一會他覺得沒有看信的必要,至少現在也沒有看這封信的趣味與勇力,于是将信封,信箋,卡片,一齊丢在小茶幾上。

     “富貴勢厚豈可忽哉!”他無意中沖開嗓子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語音沉重而凄厲,仿佛帶了羨妒而又不屑的氣息,但室内室外全是靜悄悄地,連一個音的回響也沒有。

     爐火漸漸地炎上,三角形的小屋子中暖氣充溢,他獨自兀坐在那裡并不知道夜如何?其在茫然地忘卻疲憊的感覺中,也不知自己卻如何支撐得住?但是腦殼中一震,一震,如同有個小的生物在裡面跳動。

    他用左手按住,也就趁此機會要細細盤算他未來的事業。

     “‘先兆’且放在一邊,‘兆’也許有的;但無論如何總得先弄幾個錢。

    ……慚愧!慚愧!這樣下流,這樣卑鄙的想望,簡直的,要不得!……該死!一些兒也不錯,怎麼辦哩?煤球錢已經欠了兩個月了,那位說山東話的老闆的哀的美敦書早送來了,三天的限期!……這還可以想法拖延,每天早上的煮米錢,如何找去?不,先算算罷,衛那裡五元,鋒均八元半,學校的會計處墊借十元,……沒有地方了,再見人也沒法開口!本來可以吃面飯,愈粗愈好;何嘗沒辦過?三個銅子的兩碗黃米粥,十個銅子的回回燒餅,兩個子的醬蘿白,舒服,倒還沒有什麼,隻是有點難為情!小事,——那才是一樣哩!現給不賒!——什麼用處?這身累人的破西服。

     “除此之外,也就是‘除此之外!’……咳!昨天老陸所說的銀行的記帳員,四十元一月,住的房子幹淨,最足令人滿意的是大的鐵爐,那樣熊熊的火光,簡直的,——簡直是生命之幸福的象征物。

    ……可是,總理那邊已下了條子了!……自己這樣遊蕩着,不早想法子,陳先生那邊為什麼不先求他早去封介紹信?……”他想到這幾句話,左手的中指與右手的掌心抵得很起勁,如同過度的忏悔似的,可是即刻又松展開了。

     “真的‘饑不擇食!’在政治門卒業的學生如何去畫簿記?”似有人從一邊替他好意的解釋着:“……原不打算教書,也不是像你這樣不三不四的人所幹得來的。

    ……幹得來又怎麼樣?……幾成之幾的拖發前幾個月的薪水,學生又厲害得很,動不動要攆你走道,……何苦費力氣自讨沒趣!辦得到辦不到且不說。

    ……p,不是從南洋來信找兩個人去在中學内幫忙,地方和暖,且可以練習練習我那破碎的英語,倒是一個機會,可惜又起了風潮,晦氣!……亨愉的太太竟死在冷冽的歸化城中,未半歲的小娃子也死了,昨天的來信,……為熬苦事業的犧牲!咳!先鑒。

    幸而我始終沒有把靜帶出來,……冒險的人生。

    不想幾個朋友都這樣的不幸!……某人新近升為次長,呸!……與我何幹?假使,……能爬得上竿兒去嗎?……無聊!什麼事都乏味!……”他的腦神經中如同火燃似的灼熱,如同噴泉似的四射,終究是紛亂一回,沒曾找得出相當的目的來。

    過了一會,仍然是明天二斤米,……八個銅子的車錢來往不斷地這等拘于現實的尋思,将他那一切的夢影消滅于無形之中,雖然根據這種種計劃而來的希望還沒曾完全去盡。

     又不知過了幾十分的時間,他已是擁着污穢的絮被躺在床上,黯黯欲死的燈光映得牆角床邊都黑魆魆的仿佛有些不可思議的怪物在旁邊嘲笑他。

    他在這時哪能着枕便安然睡去,他想種種思想于他沒曾有絲毫的利益,反而橫了橫心就枕頭底下将一本日記取出,不論次序地胡亂翻看。

    ——這是一本數年前直至現在還沒寫滿的厚裝的洋紙日記本子。

    他隻是當作随時筆記的一種記法,裡面所寫的文字雜亂無次,有時年月也沒有寫清,不過在他胡亂翻檢之中,偶然看到了幾條: 今夜秋月如洗,晴空薄罩白幕,在皎皎的光輝下幽絕!美絕!獨立此布帆船上,意氣殊覺自得。

    ……記得前宵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