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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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台上的本事都失掉了。

    但少過了一會,立瓊太太便說要打電話到某處,便飄然走去。

    臨行時他想伸手出來作一次慰情的握别,而她卻笑了,道了一聲“多謝”,便穿過花陰。

     他是如何的心緒可想得出,但他當時究竟不明白為什麼她們這大晚上仿佛故意要戲弄他似的?但在這回搔頭的時候,才想起當出門的時候,光明的頭發是怎樣的紛亂,卻是低頭一看,左手上卻也淨是油膩與發垢呢,他便恍然了,恨得隻有咬了一陣牙齒! 當着這使人凄念的夜雨聲中,他的重重的幻想便都有工夫發揮了。

    由在酒氣花光中的失望,轉而想到地位與富貴的頓增,與得兼差以後的好處。

    朱署員已經詳為計劃了。

    然而無論如何,他的至小範圍,是“生活安利!”這是人生的要義!除此之外,方能說到其他的希望。

     他很高傲,尤其相信他自己的智慧力可以來解決一切;可以使心上的幻影都成事實,可以有婀娜的身體在他面前舞蹈;可以有更高的地位;可以伸張他自己的本領,不過在這深夜的雨聲中,經過了由香囊中歸來的空虛的惆怅及希望的窎遠,卻不能不令他多飲幾杯勃蘭地了! 早上的零雨仍然是淅瀝有聲,朱署員因為醉後,變朦胧和衣倚在床上做他的好夢去了。

    他在迷離,掙紮的幻境中,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向二房東訊問朱先生的口聲,他便迅速地将昨夜的老王關說的條子事記起,一骨碌爬下床來,也不顧地闆上的泥土沾了他的絲襪,……卻好推門進來的是他外國讀書的老同學任甫亭。

     于是朱署員的眼睛又重行發癢起來,同時對于這位不速的客人,卻有說不出的憎惡。

     任甫亭很興頭的挾了一部洋裝光紙的新書,便不很客氣的指數給他看,說這部書是他費了兩個年頭從原文裡翻出來的,并且書既已出版,還拿到一千元的稿費。

    任甫亭是個面色蒼老,性情堅毅的人。

    這天起了個絕早,原是将自己的滿天歡喜要報與朱署員知道的,哪知朱署員一心的失望,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好運氣!” 任甫亭接着道:“甚麼運氣不運氣?這是憑了我的精力換來的。

    不過事也湊巧,稿子寄去了一年多,書局的大爺們總沒有回信,你想:……自然也不用相瞞,我還不是為生活問題,連打了幾封信去,他們總給你一個在審查中的答複,這悶氣不悶氣?半年前,我被一個朋友約了去逛市場,他逼着我到知心處算一卦,說起來真也有趣!那花白胡子的老頭,居然給我算了一卦梅花數,據他說是庚金與戊土相沖,必得待到九月裡方有好消息;并且說财爻已動,……我覺得那是些江湖上的鬼話。

    巧不巧,到了去年九月底書局裡居然來了信,說稿子已經審定,稿費于出版時交付。

    ……現在十分靈驗了!管它科學不科學,倒不可不信呢!哈哈,……” 這一片話使正在憤懑中的朱署員又起了希望了,好容易挨到任甫亭出門之後,他便也不再修飾,胡亂用冷水抹了抹臉,便走出門去。

    喊了一部車子,直往市場的知心處拉去。

     還是在夏日的清晨,爽風吹來,将他的倦意打退,并且清醒了好多。

    他的心思這時全在知心處的&there4、※種種的符号下壓住了。

    不過他卻有個疑問,就是這回去問官星呢?還是婚姻?這兩項都很緊要,他想不如分算兩卦吧。

    他又想穿了簇新的洋服去問蔔,雖說沒有關系,但遇到朋友總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看看懷表才九點鐘,便又放心了。

     這時車很快,又到了昨晚經過的樹林,道旁一叢叢碧綠的葉子,經過一夜的細雨更見得鮮潤。

    早上的日光映在上面,愈見得清潔而生動。

    朱署員的心思與昨晚由此經過時不相同了。

    他正在盤算的時候,忽然從刺槐的陰中飛出了幾頭小鳥,嬌宛的鳴着向空中飛去。

    他在家鄉中聽慣,這幾隻鳥的鳴聲明明是,“割麥插禾”,“割麥插禾”的音調,但卻奇怪,這并不是割麥插禾的時季,怎麼還有這種鳥兒?在鄉下非那個時候他們不會鳴的,也許鳥兒們到都市中自然會變了調的。

    (他這樣想着。

    ) 這一瞥之中的轉念,還沒來得及用他的分析的頭腦去找個清楚。

    隻聽得腳鈴铛的一聲,車便停下,原來已到了市場的門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