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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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天氣是短促的,看看明光燦發的绮霞,托着淡紅色的太陽,晃漾不定,仿佛是銜人西山去了。

    這時,地平線上的陰影漸漸展布起來。

    在白天已經出現的淡白色的月亮,也慢慢兒發起光來。

    因為正在上弦的時候,尚未能團圓無缺,所以,這半輪皓魄都斜挂在落了葉子的梧桐樹上。

    這棵梧桐約有兩丈多高,卻矗立在一家院子裡,那個院子清靜異常,除了一陣陣的西風吹在階前落葉上,蔌蔌落落響着,和着檐牙上啞啞的啼鳥以外,卻一些聲息也聽不見。

    不多時,太陽已完全落下去了。

    院子中,黑影已漸漸多了,飕飕的風聲,卻一陣大似一陣,教人聽着似乎有些秋意。

    這時忽然見一個雪色斑花的小貍奴,從院子裡的北房蹿出。

    後面,汪汪吠着一隻小哈吧狗兒,張口搖尾,也追了出來。

    轉眼間,貍奴已聳了聳身子,跳上了梧桐樹的枝上去蹲着,那哈吧狗兒仍在樹下亂吠亂跳。

    門簾一掀,從屋裡走出一個少婦來。

    左手裡拿着一本書兒,一邊笑着,一邊喊着小哈吧狗兒,道:“這小東西太欺軟了!可憐的花奴,你還不上屋嗎?”說時,那個小貍奴果然一蹿上了屋脊,就不見了。

    正在這個當兒,有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從屋裡發出來,道:“怎麼?咳,……成日家狗兒、貓兒,打不清的官司,都是瑩兒養的這些東西。

    可候着自家來家處理罷。

    ”外邊的少婦微微笑着答應道:“怕妹妹回來,他們還要更打架呢!”說完,就珊珊的夾着書本到屋裡去。

     外面一陣革履拍拍的聲音,走進一個女郎來,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拿着一個包子,剛進院子,便喊着道:“母親和嫂子怎麼還在屋子裡,沒有點燈哩?”話未說完,從左廊下轉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托着一盞洋磁白罩的煤油燈,明光一閃一閃的照着。

    說道:“姑娘回來了麼?适才大奶奶還說起姑娘來呢。

    我方去點燈,聽得姑娘喊人,趕急跑來,幾乎沒有跌倒,還澆了一手油呢。

    ”瑩姑走近一步,用手拍了這丫頭肩頭一下,說:“偏你這小鬼頭會形容人,怪不道大奶奶要疼你呢。

    ” 兩個人進了屋子,黑暗的房裡便光明了。

    瑩姑的母親正躺在靠東壁的一張藤床上,面前放着一把舊磁茶壺,一支江西精制的茶杯,卻帶着一個金邊紫花的碟子。

    他的面貌非常和藹,看去不過有四十多歲,然而有些蒼老的氣色,像是從前經曆了什麼憂患似的。

    枕頭旁邊,卻放了一疊小說,适才拿着書本出來的少婦,卻坐在一隻小椅子上,在那裡包一個紙包兒。

    少婦是瑩姑的嫂嫂,年紀是二十二歲。

    穿着淡灰色愛國布的袷襖,玄色緞子的坎肩,深青色的褲子,容貌甚是端麗。

    屋裡本甚清淨,靜悄悄的,隻聞得自鳴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瑩姑同着小丫頭進來,便放下書包,笑着說:“好,好,母親同着嫂子在屋裡捉迷藏的一般呢!”在床上的老太太道:“偏你有這些話!多大年紀,還是如此的孩子氣?不怕你嫂子到家裡去說給人家笑話呀!”少婦的紙包已整理好,便接着道:“妹妹正該怎麼樣。

    年輕的人,要不說說笑笑,那便不歡喜了。

    可是瑩妹你今天回來的太晚,我倒替你作了一件好事呢。

    ……”還沒有說完,瑩姑道:“什麼?……什麼?……好玳嫂嫂,快告訴我罷,我不去搶你的哩。

    ”說的連那個小丫頭也撲嗤笑了。

    少婦道:“妹妹總是這樣的性急。

    你每天從學校裡回來,多是問問阿狗、阿貓的一大陣,可巧今兒不知如何,兩個東西打起架來。

    花奴差些兒被咬着,跳上樹去,我将他的圍去解了,這可不算是一件功德事嗎?”老太太聽到這裡,也笑着道:“瑩兒,這是應該謝謝你嫂子的呀!”瑩姑即忙作了一個姿勢,在玳姑面前行了一個滑稽的舉手禮,還說了一句Thankyou呢。

    惹得一屋裡人都笑了。

    少婦一邊笑着,一邊卻同着小丫頭到廚房裡去了。

     原來這少婦是名叫玳姑,是這位張老太太才娶過門一年的新媳婦,從前也在學校裡念過幾年書。

    自從過門以後,因為婿家人口甚少,家中事務無人照料,也就不再上學了。

    他家中除了老太太以外,在家的人,就是瑩姑娘和這個小丫頭了。

    所以,這個家庭卻是清靜安閑得很。

    然而,瑩姑娘年紀才十七歲,天真爛漫,成日裡和玳姑說說笑笑。

    下課以後,或是同着小丫頭作一些小玩意,惹得她母親也甚開心。

    玳姑本性是活潑流利的,和瑩姑也非常相得,姑嫂倆每每談起天來,什麼事似乎都忘了。

    有一次他兩個在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