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岡齋筆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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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風》新年号“二十四年愛讀書”中有王肯堂的《筆麈》一種,系葉遐庵先生所舉,原附有說明雲: “明朝人的著述雖很有長處,但往往犯了空疏浮誕的通病,把理解和事實通通弄錯。

    王肯堂這一部書,不但見地高超,而且名物象數醫工等等都由實地研究而發生很新穎堅确的論斷,且其态度極為忠實。

    王肯堂生當明末,好與利瑪窦等交遊,故他的治學方法大有科學家的意味。

    這是同徐光啟李之藻金聲等都是應該推為先覺的,所以我亦很歡喜看這部書。

    ” 我從前隻知道王肯堂是醫生,對于他的著作一直不注意,這回經了遐庵先生的介紹,引起我的好奇心,便去找了一部來看。

    原書有萬曆壬寅(一六〇二)序文,民國十九年(一九三〇)北平圖書館用鉛字排印,四卷兩冊實價三元,隻是粉連還不是機制的,尚覺可喜。

    《筆麈》的著者的确博學多識,我就隻怕這有許多都是我所不懂的。

    第一,例如醫,我雖然略略喜歡涉獵醫藥史,卻完全不懂得中國舊醫的醫理,我知道一點古希臘的醫術情形,這多少與漢醫相似,但那個早已蛻化出去,如複育之成為“知了”了。

    第二是數,曆,六壬,奇門,陽宅等,皆所未詳。

    第三是佛教,乃是有志未逮。

    我曾論清初傅馮二君雲: “青主為明遺老中之铮铮者,通二氏之學,思想通達,非凡夫所及,鈍吟雖儒家而反宋儒,不喜宋人論史及論政事文章的意見,故有時亦頗有見解,能說話。

    ”我們上溯王陽明李卓吾袁中郎鐘伯敬金聖歎,下及蔣子潇俞理初龔定庵,覺得也都是如此。

    所以王君的談佛原來不是壞事,不過正經地去說教理禅機便非外行的讀者所能領解,雖然略略點綴卻很可喜,如卷四引不順觸食說東坡的“飲酒但飲濕”,又引耳以聲為食說《赤壁賦》末“所共食”的意思,在筆記中均是佳作。

    歸根結蒂,《筆麈》裡我所覺得有興趣的實在就隻是這一部分,即說名物談詩文發意見的地方,恐怕不是著者特長之所在,因為在普通随筆中這些也多有,但是王君到底自有其見解,與一般随波逐流人不同,此我所以仍有抄錄之機會也。

    卷四有兩則雲: “文字中不得趣者便為文字縛,伸紙濡毫,何異桎梏。

    得趣者哀憤侘傺皆于文字中銷之,而況志滿情流,手舞足蹈者哉。

    ” “四月四日燈下獨坐,偶閱袁中郎《錦帆集》,其論詩雲,物真則貴,真則我面不能同君面,而況古人之面貌乎。

    唐自有詩也,不必選體也,初盛中晚自有詩也,不必初盛也,李杜王岑錢劉下逮元白盧鄭各自有詩也,不必李杜也。

    趙宋亦然,陳歐蘇黃諸人有一字襲唐者乎,又有一字相襲者乎。

    至其不能為唐,殆是氣運使然,猶唐之不能為選,選之不能為漢魏耳。

    今之君子乃欲概天下而唐之,又且以不唐病宋。

    夫既以不唐病宋矣,何不以不選病唐,不漢魏病選,不三百篇病漢,不結繩鳥迹病三百篇耶。

    讀未終篇,不覺擊節曰,快哉論也,此論出而世之稱詩者皆當赪面咋舌退矣。

    ”案此論見卷四《與丘長孺書》中,與《小修詩序》所說大旨相同,主意在于各抒性靈,實即可為上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