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山日記

關燈
民國十幾年從杭州買到一部《遊山日記》,襯裝六冊,印闆尚佳,價頗不廉。

    後來在上海買得《白香雜著》,七冊共十一種,《遊山日記》也在内,系後印,首葉的題字亦不相同。

    去年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上海的書店有單行的《遊山日記》,寫信通知了林語堂先生,他買了去一讀說值得重印,于是這日記重印出來了。

    我因為上述的關系,所以來說幾句話,雖然關于舒白香我實在知道得很少。

     《遊山日記》十二卷,系嘉慶九年(一八〇四)白香四十六歲時在廬山避暑所作,前十卷記自六月一日至九月十日共一百天的事,末二卷則集錄詩賦也。

    白香文章清麗,思想通達,在文人中不可多得,樂蓮裳跋語稱其彙儒釋于寸心,窮天人于尺素,雖稍有藻飾,卻亦可謂知言。

    其叙事之妙,如卷三甲寅(七月廿八日)條雲: “讀他人遊山記,不過令人思裹糧遊耳,讀此反覺不敢輕遊,蓋恐徒事品泉弄石,山靈亦不樂有此遊客也。

    ”樂蓮裳跋中又雲: “然雄心遠慨,不屑不恭,時複一露,不異疇昔挑燈對榻時語,雖無損于性情,猶未平于嬉笑。

    ”這裡本是規箴之詞,卻能說出日記的一種特色,雖然在樂君看去似乎是缺點。

    白香的思想本來很是通達,議論大抵平正,如卷二論儒生泥古誤事,正如不審病理妄投藥劑,鮮不殆者,王荊公即是,“昌黎文公未必不以不作相全其名耳。

    ”卷七雲: “朝晴暖。

    暮雲滿室,作焦麹氣,以巨爆擊之不散,爆煙與雲異,不相溷也。

    雲過密則反無雨,令人坐混沌之中,一物不見。

    阖扉則雲之入者不複出,不阖扉則雲之出者旋複入,口鼻之内無非雲者。

    窺書不見,因昏昏欲睡,吾今日可謂雲醉。

    ”其紀山中起居情形亦多可喜,今但舉七月中關于食物的幾節,卷三乙未(九日)條雲: “朝晴涼适,可着小棉。

    瓶中米尚支數日,而菜已竭,所謂馑也。

    西輔戲采南瓜葉及野苋,煮食甚甘,予仍飯兩碗,且笑謂與南瓜相識半生矣,不知其葉中乃有至味。

    ”卷四乙巳(十九日)條雲: “晴暖。

    宗慧本不稱其名,久飲天池,漸欲通慧,憂予乏蔬,乃埋豆池旁,既雨而芽,朝食乃烹之以進。

    饑腸得此不翅江瑤柱,入齒香脆,頌不容口,欲旌以錢,錢又竭,但賦詩志喜而已。

    ”此種種菜食,如查《野菜博錄》等書本是尋常,現在妙在從經驗得來,所以親切有味。

    中國古文中不少遊記,但如當作文辭的一體去做,便與“漢高祖論”相去不遠,都是《古文觀止》裡的資料,不過内容略有史地之分罷了。

    《徐霞客遊記》才算是一部遊記,他走的地方多,紀載也詳贍,所以是不朽之作,但他還是屬于地理類的,與白香的遊記屬于文學者不同。

    《遊山日記》裡所載的重要的是私生活,以及私人的思想性情,這的确是一部“日記”,隻以一座廬山當作背景耳。

    所以從這書中看得出來的是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