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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熏法為他消毒。

     她在晚餐時刻過來,坐在火邊,鬼鬼祟祟東張西望,恨不能大聊一陣子,但是他們的态度冷冰冰,她隻好馬上去為小孩子治病。

     安提克拿起帽子說:&ldquo我上磨坊去,除非我親自監督,大麥永遠磨不好。

    &rdquo &ldquo爹不能替你去嗎?&rdquo &ldquo我比較有希望得手。

    &rdquo他匆匆出門,心情很壞,沒什麼精神,像暴風雨中的孤樹搖搖擺擺。

    何況家裡樣樣害他生氣&mdash&mdash尤其是雅固絲坦卡那雙窺探的雪貂眼。

     晚上安安靜靜沒有霜,但是天上隻見幾顆星辰,老遠閃呀閃的,仿佛隔着一層面紗。

    冷風由樹林吹來,發出沉默的呢喃,可見天氣要變了。

    家犬在村子裡零零落落亂叫,路上飄着火煙,空氣又冷又濕。

     聖誕節快到了,磨坊有很多人。

    有谷物磨着的人在走廊上等待,其他的人留在磨坊夥計的房間。

    他們圍着馬修,他正在講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他們不時捧腹大笑。

    安提克不想穿過門檻,就到磨坊去找法蘭克。

     他們說:&ldquo他在攔水壩上,跟瑪格達吵嘴,你知道&mdash&mdash就是風琴師趕走的女傭。

    &rdquo 另外一個農夫告訴他:&ldquo磨坊主威吓說,他如果再跟瑪格達在磨坊裡出雙入對,就要把他趕走,因為她老在那邊過夜。

    不過,可憐兒,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rdquo 有人開玩笑加上一句:&ldquo&lsquo我們三月追求的事情,十一月準後悔!&rsquo&rdquo 安提克坐在磨高級面粉的地方,也就是半開着的候客室門口對面幹等。

    他依稀看見馬修的肩膀,以及一群人面向他,聽他講話的頭部背影。

    若非機輸軋軋響,他甚至聽得見他的話呢,隻是他沒什麼好奇心。

     他一屁股坐在幾包谷粒上,由于疲倦和憂心,很快就開始打盹兒。

     磨坊軋軋地操作,拍打、悸動,每一個小隔室都充分運轉。

    機輸像一百個洗衣婦使勁兒捶打,池水鬧哄哄流過,攪起翻騰的白沫和雪花,奔流到河裡。

     安提克在那兒等了一個鐘頭,最後終于走到院子去找法蘭克,并振作振作精神,因為他覺得很想睡覺。

    往外走得經過候客室,他剛要進去,一隻手放在門闩上,聽見馬修的話,突然停下來。

     &ldquo是的,老家夥親自煮牛奶和茶,端到床上給她喝!聽說他和雅固絲坦卡照顧所有的母牛,不讓她弄髒玉手,不,他還在城裡買了一樣東西給她,免得她走到谷倉後面會着涼!&rdquo 接着是一陣爆笑聲,玩笑話紛紛出籠。

    安提克做了一個本能的動作,回到他剛才坐的地方,又一屁股坐在谷粒包上,茫茫然瞪着半開的房門所射出的一道紅光。

    現在他聽不見了,因磨米機聲很吵,一股灰色的面粉塵埃飄起來,弄得四周模模糊糊,燈盞用繩子吊在天花闆上,隔着白霧發出強光,黃得像貓眼,不停震動。

    但是他心神不安,坐不住又站起來,蹑着腳尖悄悄走近門口,用心聽。

     馬修說:&ldquo&hellip&hellip她對每一種現象都提出說明!多明尼克大媽告訴他,女孩子匆匆忙忙撞上籬笆跌倒。

    這是常有的事情&hellip&hellip她自己少女時代也發生過。

    真是便利的說法,而老頭子竟相信了,這麼聰明的人,居然相信她。

    &rdquo 笑聲像大旋風響起,他們都大笑特笑,屋裡簡直吵翻了天。

     安提克愈走愈近,現在幾乎跨上門檻了,臉色白得像死屍,雙手握拳,蹲着準備撲過去。

     他們笑夠了,馬修繼續說:&ldquo不過,大家說安提克跟雅歌娜要好,我恰好知道是假話。

    我親耳聽見他像一條狗在她房門外哀哭,最後她用掃帚趕他出去!他纏着她,像芒刺黏着狗尾巴,但是她照樣甩了他。

    &rdquo 這時候有人問道:&ldquo你看見啦?村子裡的人另有一套說法。

    &rdquo &ldquo我看見沒有?咦,我當時正陪她在屋裡,她親口抱怨說他勾引她!&rdquo &ldquo你這撒謊的狗雜種!&rdquo安提克一面尖叫,一面沖過門檻。

     馬修立刻撲向他。

    但是安提克快如旋風,一舉跳到他身上。

    一手抓住他的喉嚨,不出聲也不吐氣,另外一隻手拎着他的皮帶,把他卷在空中,像拔起一根灌木似的,用腳踢開房門,抓着他越過鋸木廠到河堤邊,用力扔過去,四根欄杆像蘆葦般折斷,馬修則像木頭掉進河裡。

     接着起了一陣大騷亂,因為那個地方河水又深又急。

    他們立即趕去救他,把他擡上岸,但是他不省人事。

    磨坊主直接跑進來,派人去找安布羅斯,他霎時趕到。

    村人擠來一大群,最後大家把馬修擡到磨坊主家,他一再暈倒,吐了不少血。

    他們怕他活不到天亮,忙把神父請來。

     馬修一被擡走,安提克就冷冷靜靜站在火邊,和剛露面的法蘭克閑聊,衆人回到房間,場面稍稍平靜後,安提克大聲宣布: &ldquo誰若再羞辱我,嘲弄我,我就這樣對付他,甚至更厲害!&rdquo 沒有人答腔。

    他們隻用驚訝和敬佩的表情凝視他。

    怎麼可能抓住馬修這樣的人,像一束茅草舉在空中,然後拎出去丢進河裡呢?沒人聽過這麼了不起的事迹。

    若說他們打架、撕扯,最後有一方打倒另一方,甚至打斷骨頭,或者送掉性命,那倒有可能,不算什麼稀罕事。

    但是并非如此,他抓住馬修,就像你拎着一條小狗的耳朵,然後把他丢下河。

    欄杆弄斷了他的肋骨,這算不了什麼,他可能會複原。

    但是那份恥辱,馬修絕對受不了,他将一輩子蒙羞。

     有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ldquo真的,真的,我的好家夥,從來沒出過這種事!&rdquo 安提克不理他們的閑話,将面粉磨好,在午夜左右回家。

    他看見磨坊主家有一個房間的窗戶燈火通明,馬修就被安置在那兒。

     他在那邊看一眼,忽然在地上吐口痰說:&ldquo臭狗!你不會再吹牛,說你跟雅歌娜呆在她房間!&rdquo 他回到家,漢卡還沒睡覺,正在紡紗,但是他什麼話都沒跟她講。

    第二天早晨他沒去上工,以為人家把他解雇了。

    但是他剛吃完早餐,磨坊主就走進來。

     &ldquo來上工吧。

    你和馬修吵架是你們之間的私事,與我無關。

    但是他康複以前,鋸木廠得照常作業&mdash&mdash你現在當工頭,一天領四茲洛蒂,外加一頓午餐。

    &rdquo &ldquo我不幹,照你給馬修的價碼給我,我才接受,而且能幹得跟他一樣好。

    &rdquo 磨坊主大發脾氣,想讨價還價,卻不得不投降,此外有什麼辦法呢?他立即雇用他,然後走了。

     安提克沒将這些事情告訴漢卡,她感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