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你以為我那麼傻,會相信這些胡言亂語嗎?&rdquo 雖然他發誓句句實言,還指着一切聖物發誓,她卻不肯聽,掙脫他的手說: &ldquo我做夢都沒想過要走。

    我何必走呢?雖然寂寞,但我不是過得挺舒服嗎?&rdquo她用圍裙遮住腦袋,小心翼翼地回頭望。

    &ldquo時候不早了,我得趕快走。

    &rdquo &ldquo何必這麼急?你家是不是有人會出來找你?&rdquo &ldquo這回是找你:漢卡已經鋪好床,苦苦盼望了!&rdquo 聽了這句話,他像怒犬大聲咆哮。

     他惡毒地說:&ldquo我沒提醒你别忘記那個在酒店等你的人。

    &rdquo 她諷刺般強調說:&ldquo那你要知道,不止一個人等我。

    是的,準備等到天亮呢!你希望自己是惟一的男人!你太不客氣了!&rdquo &ldquo那你走&mdash&mdash走!甚至去找那個老猶太人!&rdquo這句話他幾乎對着她吐過去。

     但是她靜靜站着。

    兩個人都重重喘氣,以充滿怨恨的眼神盯着對方,各自找最傷人的話來罵對方。

     &ldquo你有話要跟我講,現在講吧,我永遠不跟你見面了。

    &rdquo &ldquo别擔心:我決不會邀請你!&rdquo &ldquo就算你在我腳下哀号,我也不見你!&rdquo &ldquo當然嘛,你每天晚上要見那麼多人,太忙了。

    &rdquo 聽了這句話,她哭道:&ldquo願你像野狗般死掉!&rdquo然後跳過栅欄,走進曠野。

     他沒跟上去,也沒叫她,眼睜睜看她跑過田野,像幽靈消失在果園間。

    他揉揉眼睛,仿佛想清醒清醒,繃着臉咕哝: &ldquo我簡直發瘋!主啊!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失足到什麼程度!&rdquo 他回到家,覺得很慚愧。

    他不能饒恕自己的行為,那件事萦繞在腦海,想甩都甩不掉。

     因為屋裡很熱,蒼蠅又多,實在吃不消,他的床鋪安置在果園,早就弄好等着他了。

     但是他睡不着。

    他躺着看頭頂閃爍的星星,聽黑夜安詳的腳步聲&hellip&hellip然後&hellip&hellip對雅歌娜的事情下定決心。

     &ldquo不管有沒有她,我都活不下去!&rdquo他低聲詛咒她,痛苦地歎息,翻來覆去,推掉被子,在帶露的草地弄濕雙足,希望涼快一點。

    但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思慮照舊折磨他。

     屋裡有個小孩哭了,漢卡喃喃說了幾句話。

    他擡起頭,不過四周很快又靜下來。

    後來他的腦子漸漸湧出好多意念,往日歡樂的回憶浮現在他四周,像芬芳的春風。

    幸虧他不再被那些念頭役使。

    現在他能抵制其魅力,冷靜斟酌,面對它們下定決心,宛如做&ldquo聖告解&rdquo時一樣沉着。

     &ldquo一定得停止&mdash&mdash永遠不再發生&mdash&mdash這是違背上蒼的重罪!我要村民重新議論我嗎?我難道不是地主,一家之父嗎?是的,我必須&mdash&mdash我必須結束這一切。

    &rdquo 他覺得要堅守這個決心很痛苦,但他還是拿定了主張。

     他作了苦澀而深刻的反省:&ldquo人一旦走錯路,可能會依戀不正當的行為,至死改不掉!&rdquo 現在是黎明時分,天空似乎罩着一件灰布鬥篷,安提克還沒入睡,天一亮漢卡就來到他身邊。

    他用悲哀卻出奇溫婉的眼神望着妻子,她将鐵匠昨晚來通知她的話轉告丈夫,他用手去摸她的一頭亂發。

     &ldquo載木頭若有錢賺,我會在市集上買點東西給你。

    &rdquo 他這麼慷慨,她高興得滿面春風,力勸他買一個上釉的餐具櫥給她:&ldquo像風琴師那個一樣。

    &rdquo 他笑着說:&ldquo再過不久,你會想要貴族領地的那種沙發!&rdquo但是他答應妻子的一切要求,及早起身,又去接受一天的勞務,擔起随時等着他的工作。

     他進一步跟鐵匠談,早餐後立即派彼德載糞肥到田裡去,他自己牽兩匹馬進樹林。

     開墾地的工作進行得很快。

    很多人幫着切割冬天砍下的木材,斧頭不斷地砍,鋸子不停地鋸,叫人想起終日敲啄的啄木鳥。

    長長的林問空地上,麗蔔卡村的馬兒正在吃草,炊煙一圈圈往上冒。

     他想起此地發生的場面,現在看麗蔔卡村的人跟爾茲普基的&ldquo貴族&rdquo及其他的人密切合作,不禁點點頭。

     &ldquo苦難給了他們一個教訓,不可或缺的教訓,對不對?&rdquo他對修整松木的雅固絲坦卡之子菲利普說。

     對方繃着臉咆哮說:&ldquo除了大地主和有地的農夫,又該怪誰呢?&rdquo他繼續截樹枝。

     安提克說:&ldquo還不如說是愚蠢的怨氣和仇恨!&rdquo 他停在當初弄死林務官的地方,輕聲向自己詛咒,覺得往日的情緒又在心中滋長。

     &ldquo渾蛋!是他害我落到這步田地!我恨不得對他再狠一點!&rdquo他氣沖沖吐口水;動手工作。

     他将木材運到鋸木廠,運了一整天,仿佛為生命而苦幹,但他仍驅除不了雅歌娜的形影和即将來臨的審判。

     幾天後,他聽馬修說大地主不但肯接受分期付款的條件,還要讓他們用大木材和别的木料,于是娜絲特卡的婚禮延到西蒙在自己的新土地上定居後才舉行。

     現在安提克對别人的事情不太感興趣,鐵匠幾乎天天來看他,經常吓他,大談他悲慘的處境,說他萬一缺錢,鐵匠願意資助他逃走。

     當時安提克恨不得抛下一切逃亡;但是,他環顧四周的鄉村,想到逃走就要跟這一切永别,他非常恐慌,甯願去受最嚴重的苦刑。

     但是,想到監獄,他也非常灰心。

     内心的沖突壓得他受不了,他變得憔悴和尖酸,對家裡的人很苛刻。

    他怎麼啦?漢卡盡量追問卻問不出結果。

    她立刻懷疑他和雅歌娜舊情複發。

    但是她仔細追查,雅固絲坦卡(她的忠貞得到很好的報酬)和别人也替她查,證明他們倆現在很疏遠,從不見面:這方面她是放心了。

    不過,無論她多麼忠誠和溫順,準時給他吃最好的餐點,将屋子收拾得幹淨又整齊,農産品、農具和牲口也弄得盡善盡美&mdash一都沒有用。

    他老是繃着臉不高興,動不動就罵她,吝惜一句好話。

    他若悶聲不響走來走去,陰森森的,像秋夜一樣多愁&mdash&mdash不生氣,也不鬧别扭&mdash&mdash隻深深歎息,那就更糟糕了,晚上他常跟朋友們在酒店厮混。

     她不敢公然質問他,羅赫發誓他沒看出什麼毛病。

    這也許是實情。

    現在老頭子隻有晚上在他們家露面。

    他整天拿着書到處走,教農民們向&ldquo耶稣聖心&rdquo禱告&mdash&mdash這種儀式俄國政府嚴禁教堂舉行。

     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餐,幾條狗在水車池邊狂吠。

    羅赫放下湯匙專心聽。

     &ldquo陌生人。

    我去看看是誰。

    &rdquo 他片刻即回,臉色白慘慘地說: &ldquo路上有軍刀閃爍。

    萬一有人問起我,說我到村子去了。

    &rdquo 他由果樹間溜走。

     安提克臉色白得像死屍,吓得跳起來。

    村犬在圍牆外狂吠,那些人踩着重重的腳步,已來到門廊。

     &ldquo他們是不是來押我?&rdquo他吓慌了,結結巴巴地說。

     全家吓呆了:憲兵出現在門檻上。

     安提克一動也不動,望着敞開的門窗。

    幸虧漢卡很沉着,拿椅子請憲兵坐。

     他們客客氣氣答禮并暗示要吃晚餐,她隻得為他們弄一點炒蛋。

     &ldquo這麼晚,你們要去什麼地方?&rdquo安提克終于大膽問道。

     &ldquo執行任務!我們有很多事要辦。

    &rdquo隊長看看四周說。

     他說:&ldquo一定是抓小偷!&rdquo現在他信心加強了,由儲藏室拿出一瓶酒來。

     &ldquo抓小偷了和别的犯人&hellip&hellip敬我們吧,戶長。

    &rdquo 他照辦了。

    于是他們開始吃炒蛋,湯匙直刮到盤底為止。

     家人靜靜坐着,像驚慌的兔子。

     盤底清光後,他們又喝了一杯伏特加酒,隊長抹抹胡須。

    加強語氣說: &ldquo你出獄多久了?&rdquo &ldquo閣下一定最清楚。

    &rdquo 他焦急地走來走去,然後突然說: &ldquo羅赫在什麼地方?&rdquo 安提克霎時明白了,他松了一口氣,回答說:&ldquo哪一個羅赫?&rdquo &ldquo聽說有一位羅赫住在你們家。

    &rdquo &ldquo閣下是說那個在村子裡出沒的乞丐?對,他的名字叫羅赫。

    &rdquo 憲兵躊躇不安,用威吓的表情說: &ldquo别對我耍花招,誰都知道他住在你們家!&rdquo &ldquo不錯,他有時候住在這裡,有時候住别的地方。

    他剛好到哪兒,一就在哪兒過夜:這是他的作風。

    有時候睡屋裡,有時候睡牛舍,常常睡樹籬下。

    閣下有事要找這個人?&rdquo &ldquo我?才不呢,我是打聽打聽。

    &rdquo 漢卡插嘴說:&ldquo他是正直的好人,從來不惹麻煩。

    &rdquo 憲兵加強語氣咕哝道:&ldquo我們知道,我們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rdquo他繼續用各種方法探求情報&mdash&mdash甚至請他們吸鼻煙。

    但是他們回答得很巧妙,他沒探到什麼新消息,最後,憲兵隊長發現問不出結果,氣沖沖站起來叫道: &ldquo我宣稱那個人住在你家!&rdquo 漢卡脫口而出:&ldquo你以為我把他藏在口袋裡?&rdquo 憲兵惡狠狠地答道:&ldquo波瑞納!我是來執行任務,你要明白這一點!&rdquo不過他告辭的時候,态度友善多了,帶走主人送他的十二個蛋和一大塊鮮奶油。

     懷特克一步一步跟着他們,事後說他們到過村長家和神父家,還探頭看幾扇燈火未熄的民家窗戶,不過,狗叫得很兇,他們查不到什麼,隻好走了。

     這件事攪得安提克心煩意亂,等屋裡隻剩他們夫妻倆的時候,他将煩惱告訴嬌妻。

     她沒有打岔半句,最後他告訴妻子:隻能變賣一切逃到外國&mdash&mdash甚至到美國。

     這時候她站在他面前,臉色白得像死灰。

     她皺眉說:&ldquo我不走!我也不讓孩子走,步上毀滅的道路!我不幹!你若想逼我,我會用斧頭劈開他們的腦袋,自己跳井自殺。

    我說的是實話,幫助我吧,噢,天主啊!&rdquo她跪在聖像前尖叫,等于慎重起誓。

     安提克說:&ldquo噓,噓,親親,我不是真心的!&rdquo 她吸吸氣,好不容易才忍住淚水,繼續說: &ldquo你做工捱過時限回來。

    别怕,我有辦法應付,不損失寸地寸土。

    你還沒認清我呢&mdash&mdash不,我會牢牢掌握一切。

    天主也會幫我熬過這個災殃。

    &rdquo接着她默默飲泣。

     他也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他說: &ldquo天意要遵行!我得在這兒等審判的結果。

    &rdquo 就這樣,鐵匠的一切奸謀徹底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