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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擠進來的人太多了,屋裡塞得滿滿的,過道也擠滿了人,連敞開的窗戶都被人頭堵死了。

     雅歌娜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手足無措。

    老太婆哀哀叫不停。

    這也難怪,她的面孔和脖子都嚴重燙傷,手臂灼傷,頭發燒掉,眼睛什麼都看不清。

     西蒙出去,坐在小果園靠牆的地方,下巴枕着拳頭,僵如死屍,渾身青紫,臉上有污血塊,他正在聽母親呻吟。

     過了一會兒,馬修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說: &ldquo到我們家去。

    現在這兒沒你的事了。

    &rdquo &ldquo我不走!&hellip&hellip土地是我的,祖先的土地,我的土地,我要留在這兒!&rdquo他執拗地咆哮說。

     無論人家怎麼勸,怎麼求,硬是說不動他,他靜靜坐着,不說一句話。

     馬修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在他附近坐下來,但是安德魯将母親扔出的衣物打成一個包袱,放在哥哥前面,怯生生說: &ldquo走吧,西蒙!我跟你走!&rdquo 他哥哥叫道:&ldquo噢,母狗!&rdquo并用力捶牆壁,安德魯聽了很害怕。

    &ldquo我斷然說過不走,我就一步都不走!&rdquo 他們又沉默下來,屋裡傳出可怕的尖叫。

    安布羅斯來為老太婆裹傷。

    他在燙傷和灼傷的部位敷上新鮮未加鹽的奶油,罩上某一種藥草的葉片,上面再塗一層凝乳,用濕繃帶紮好。

    他聽見彌撒鐘響了,吩咐雅歌娜不時在布條上加些冷水,就匆匆趕去教堂。

     真的是彌撒鐘。

    路面擠滿了人,闆車喀哒喀哒開過去,很多故舊來看病人,最後雅歌娜隻好關上房門,躲避探頭探腦的鄰居,隻有席科拉太太留下來陪她。

     屋裡再度靜下來。

    多明尼克大媽不作聲。

    喃喃的琴音依稀可辨;歌者的嗓音和悲哀、撫慰、顫抖的旋律隔着果園飄進耳膜。

     兩個年輕人還坐在屋外。

    馬修低聲說話,西蒙點頭作答,安德魯躺在草地上,盯着哥哥抽的香煙呈雜亂的線形飄上茅頂,宛如泛藍的遊絲。

     最後馬修站起身,答應下午再來訪。

    他想上教堂,但是看雅歌娜坐在水邊,就向她走去。

     她的水桶滿滿放在旁邊,她正在水車池洗腳呢。

     &ldquo雅歌娜!&rdquo他低聲叫,并來到赤陽樹下。

     她立即放下膝頭的裙子,回眸盯着他&mdash&mdash泫然欲泣,眼神充滿痛苦和悲哀,他心痛極了。

     &ldquo怎麼啦,雅歌娜?你不舒服?&rdquo 樹木靜靜搖擺,一陣亮光和影子落在她明亮的頭部,像一陣綠色和金色的陣雨。

     &ldquo沒有,不過我事事不順利。

    不順利。

    &rdquo她轉頭不看他。

     &ldquo我若能幫得上忙&hellip&hellip或給你忠告&hellip&hellip&rdquo他和和氣氣地說。

     &ldquo什麼?你最近在我的菜園不是掉頭不理我&hellip&hellip後來就沒再走近我嗎?&rdquo &ldquo因為你摒斥我嘛!&hellip&hellip我怎麼敢呢?噢,雅歌娜!&rdquo他的語氣很溫婉,充滿同情。

     &ldquo是啊,不過我在你背後叫你,你&mdash&mdash不肯聽!&rdquo &ldquo你在背後叫我,雅歌娜?真的?&rdquo &ldquo真的&mdash&mdash我差一點死掉,沒有人走近我。

    我是可憐的棄兒,人人都有權羞辱和虐待!&rdquo 她滿臉發燒,尴尬地轉過臉去,用腳打水&mdash&mdash馬修正在想心事。

     繼之而來的沉默中,風琴曲繼續叮叮咚咚響&mdash&mdash呈一股芳醇的音脈。

    水車池閃閃發光,漣漪由雅歌娜腳下在外滾,活像虹光色的大蛇,她和他互相傳遞溫暖的目光,視線交纏在一塊兒。

     馬修愈來愈着迷,他恨不得摟住她,把她當小孩子來撫弄,貼在胸口,溫溫柔柔安慰她。

     &ldquo我以為你不太友善!&rdquo她低聲說。

     &ldquo我從來不會那樣,你知道的。

    &rdquo 她說:&ldquo去年也許不會。

    &rdquo又不假思索地說,&ldquo但現在你跟别人抱着同一種看法。

    &rdquo 他突然想起來了,憤怒和忌妒噬咬着他的心。

     &ldquo因為&hellip&hellip因為你曾&hellip&hellip你是&hellip&hellip&rdquo 他說不出哽在喉嚨的壞話,克制自己,生硬地說: &ldquo再見!&rdquo 他轉身要走,怕他會出口責備她跟社區長胡來。

     &ldquo你又走了&mdash&mdash為什麼?我哪一點對不起你?&rdquo 她覺得驚愕和痛苦。

     &ldquo沒有&mdash&mdash沒有&hellip&hellip不過&mdash&mdash&rdquo他匆匆說着,凝視她深藍的眸子,悲哀、憤怒和柔情逐次在心中出現&mdash&mdash&ldquo不過!雅歌娜!千萬甩掉那可惡的人!甩掉他!&rdquo他急切地說。

     &ldquo哈!我可曾說他的好話?我可曾留他?&rdquo她氣沖沖地大喊。

     馬修站在那兒,困惑又猶豫。

     她泣不成聲,淚水流下滾燙的面頰。

     &ldquo噢,他欺負我&mdash&mdash剝奪了我的神智&hellip&hellip沒有人挺身替我指控他!&hellip&hellip沒有人慈悲為懷,你們都叫道,&lsquo打倒她!&rsquo&rdquo她凄然哀歎。

     &ldquo流氓!我要找他算賬!&rdquo馬修握拳大聲說。

     &ldquo是的,找他算賬,馬修!找他算賬!你将可以&hellip&hellip&rdquo她急切的懇求在唇邊愈來愈微弱。

     馬修不說話,匆匆上教堂。

    她在塘邊坐了很久,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支持她,不許别人欺負她。

     &ldquo也許安提克會!&rdquo她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

     她回家,心裡暗自期待,有點開心。

     民衆走出教堂,鐘鈴當當響,空氣中滿是笑聲,但是行經多明尼克大媽家的人默默走過去,互相使個憂郁和意味深長的眼色。

     她家聽不到午餐時響徹村頭村尾的喜樂聲音。

    她躺在那兒呻吟,沒有人急着去看她。

    雅歌娜在母親身邊待得太久,覺得很難受,不時到門廊,有時候甚至走到大門口,否則她就坐在窗邊看外面,想換換環境。

    西蒙坐在外面一動也不動,隻有安德魯想起該做午餐了,就動手去做。

     飯後一會兒,漢卡來探望。

    她興奮得出奇,東問西問,對受難者很關心,卻不時偷偷用煩惱的目光看雅歌娜一眼,深深歎息。

     過了一會兒,馬修順道來看西蒙。

     &ldquo你要不要跟我們去找德國人?&rdquo &ldquo我不離開這個地方,這是我爹的土地,也是我的,我寸步不移。

    &rdquo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ldquo你是大蠢驢!你若願意,就在這裡坐到明天吧。

    &rdquo馬修為他的愚行而發火。

    當時雅歌娜正送漢卡到大門外,他陪漢卡一起走,看都不看雅歌娜。

     他們走水車池那條路。

     &ldquo羅赫離開教堂沒有?&rdquo他問道。

     &ldquo離開了,很多農民在等他。

    &rdquo 他回頭望,看見雅歌娜目送他們。

    他連忙掉轉腦袋,垂下眼皮問漢卡: &ldquo神父是不是真的在講壇上抨擊誰?&rdquo &ldquo何必問呢?你聽到了嘛。

    &rdquo &ldquo我來得太晚,沒聽見布道。

    他們跟我說了幾句,我以為他們撒謊。

    &rdquo &ldquo他抨擊的人&hellip&hellip不止一個。

    噢,他握緊拳頭&mdash&mdash對罪人要嚴厲,向他們扔石頭&mdash&mdash誰都可以這麼做。

    但是沒有人能阻止惡事!&rdquo她為家族蒙羞而感到屈辱,心情很憤慨。

    她壓低了嗓門說:&ldquo但是他沒提社區長。

    &rdquo 馬修惡狠狠地詛咒。

    他本想再問一件事,卻猶豫不決,兩個人默默往前走。

    漢卡為這件事難過。

    她自言自語地說:是的,雅歌娜犯了罪。

    是的,她活該受罰&hellip&hellip但是被神父公開抨擊,幾乎提名道姓&mdash&mdash未免太過分了!她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