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ldquo出門?上哪兒?&rdquo &ldquo隻要離開這兒,什麼地方都好。

    我會找工作,不呆在麗蔔卡村發黴。

    &rdquo &ldquo離開?狗到哪兒都沒鞋穿。

    &lsquo無論窮人上哪兒,風總是向着他吹&rsquo啊,我要獨自留在這裡,呃?是不是?&rdquo她擡高嗓門,用威脅的态度走向他,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這時候他取下羊毛襖,圍上腰帶,正在找帽子,根本不理她。

     他宣布:&ldquo住這兒替别的農夫做工我不幹。

    不,就算餓死,我也不幹!&rdquo &ldquo風琴師需要一個打谷工人。

    &rdquo &ldquo那個大人物!像小牛在唱詩班哞哞叫,别的事情什麼都不會,他的眼睛老是望着農人的腰包,靠乞讨或說謊向農夫騙錢過日子。

    &rdquo &ldquo&lsquo沒有誠意的人逃避職守!&rsquo&rdquo &ldquo夠了!你太沒規矩!&rdquo他怒喝道。

     &ldquo我什麼時候說話違抗你?你老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根本管不着!&rdquo 他立刻改用溫和的口吻說:&ldquo我要到貴族領地去應征。

    我留意打聽有什麼工作可幹,說不定聖誕節以前會有結果。

    但是我甯願到别的地方當個平凡的莊稼漢,不願意在這裡發黴,每走一步,就得面對人家的誤解。

    我無法忍受。

    我受夠了&mdash&mdash受夠了某些人可憐我把我當癞皮狗的滋味!&rdquo他說話的時候,憤怒不斷加強。

    漢卡吓慌了,傻愣愣一動也不動,她還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ldquo再見。

    我過幾天就回來。

    &rdquo &ldquo安提克!&rdquo這句話是絕望的呼喊。

     &ldquo你要怎麼樣?&rdquo他站在門檻上回頭說。

     &ldquo你甚至舍不得和和氣氣跟我道别一聲?&rdquo &ldquo你是指愛撫嗎?噢,我現在沒有心情。

    &rdquo他砰的一聲關門走了。

     他咬着牙噓了一聲,拄着拐杖飛快穿過雪地。

    脆爽的地面在腳下嘎吱嘎吱地響。

    他回頭看小屋,漢卡倚着牆壁哭成淚人兒,薇倫卡正隔着另一扇窗戶偷看他。

     &ldquo成天隻會哭,哭,哭!現在,走吧!&rdquo他掃視身邊白茫茫的荒野。

    懷着奇異的渴望,他自覺受到驅策,想起未知的村莊和新世界的新生活,歡欣鼓舞。

    這個想法出其不意湧上心頭,推着他走,像突然漲起的急流載着一株枯萎的灌木,灌木既抵制不了它,也無法維持不動。

     一個鐘頭以前,他不但沒決定要走,甚至沒起過離家的念頭。

    啊,現在他卻像小鳥高飛,上哪兒都好&mdash&mdash去森林,不,去森林盡頭從未夢想的區域。

    真的,他何必呆在這兒浪費生命呢?他在這裡能指望什麼?昔日的回憶吞噬了他,使他心力枯竭,那麼,他何必死守着不放呢?神父是好人,會明白地向他指出:他控告父親連一點勝算都沒有,何況打官司很費錢,報複&mdash&mdash可以等恰當的時機:欺負他的人沒有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

    所以現在&hellip&hellip他還是走吧&mdash&mdash一直向前,隻要離開麗蔔卡村,不管上哪兒都好。

     但是先上哪兒呢? 此刻他站在白楊路的岔路口,猶豫不決望着遠處霧蒙蒙的田地。

    &ldquo我要穿過村子,沿那條路到磨坊另一頭。

    &rdquo他立即向那條路走去。

     離那條路半塊田的地方,他不得不閃開,因為白楊樹下的路中央有一輛雪橇向他沖過來,掀起一團雪霧,鈴聲叮當響。

     是波瑞納老頭和雅歌娜。

    馬兒用力在前奔,雪橇在它們身後像羽毛翻滾。

    老頭子更拼命揮鞭,要馬兒加快步伐。

    他還說說笑笑呢!雅歌娜正大聲說話,這時候突然看見安提克。

    短短的一瞬間,他們盯着對方的眸子&mdash&mdash然後擦身而過。

    雪橇像閃電,消失在它掀起的漫天雪霧裡。

    安提克站在原地,回頭看他們,一動也不動。

    他們不時在雪霧裡浮現,雅歌娜的衣服紅豔豔随風招展,鈴聲時強時弱,終于聽不見了,消失在白茫茫的大平原上。

    在結霜的樹枝下,在兩排黑黝黝的樹幹間&hellip&hellip樹木似乎垂着腦袋往森林排成漫長和沒精打采的上坡行列,但是安提克一直想着她那雙眸子。

    明眸似乎在眼前飄蕩,含着恐懼又悲哀的眼神出現在雪地中央&mdash&mdash出現在每一個地方,既迷蒙又歡喜,眼神銳利,卻充滿生命的烈火! 他自覺靈魂熄滅了,陷在濃霧中,遭受霜害,寒入骨髓,但是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卻在他心中閃爍。

    他低頭慢吞吞地往前走。

    不止一次回頭,但是兩列白楊樹下什麼都沒有,隻見旋渦狀的雪污随着遙遠的鈴聲漸去漸遠。

     他忽然忘了一切,仿佛因某一種奇遇而患了健忘症似的。

    他無助地瞪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hellip&hellip該上哪兒&hellip&hellip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他恍如在夢中&mdash&mdash一個清醒的夢,揮也揮不開。

     他不知不覺來到酒店,超越好幾輛載人的雪橇,仔細看看,卻不認識半個人。

     &ldquo那群人要到什麼地方?&rdquo他問門口站立的顔喀爾說。

     &ldquo上法庭。

    村人為牛死和牧人挨揍的事情控告貴族領地。

    你知道那件事嘛。

    這些都是證人,波瑞納已經先走了。

    &rdquo &ldquo他們會不會赢?&rdquo &ldquo怎麼會有人輸呢?雖狀告的是佛拉莊的大地主,法官卻是盧德卡莊的大地主,大地主怎麼會輸?而且村民要遠足,要改善路況,要找找樂子,而城裡的人也需要做點生意,所以人人都會有點收獲。

    &rdquo 安提克不聽顔喀爾挖苦人。

    他叫了一點濃烈的伏特加,倚着吧台,沉思了整整一個鐘頭,沒喝半口酒。

     &ldquo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rdquo &ldquo我會有什麼煩惱?讓我進私用酒吧。

    &rdquo &ldquo不可能。

    有生意人在裡面&mdash&mdash全是大商人,他們已向大地主買下另一處開墾地維奇多利。

    他們得休息,也許他們在睡覺。

    &rdquo 安提克大叫說:&ldquo我要扯他們的胡子,把這些下流胚拉出來!&rdquo他瘋狂般沖向私用酒吧,但是還沒到那兒,又突然改變主意,将酒瓶拿到最暗的屋角。

     酒店空空的,很安靜,隻有猶太人說着方言,顔喀爾跑去侍候,或者有人進來要一杯酒,喝幹就走了。

     現在晌午已過,濃霜一定加厚了,雪橇滑輪在雪地上吱吱嘎嘎,酒店愈來愈冷。

    安提克默默想心事,弄不清自己心裡和身邊的一切。

     他喝下一大杯,接着又來一大杯,但是那雙明眸啊!老是在他眼前出現&mdash&mdash深藍、玉藍!&mdash&mdash離他的眼皮好近好近,幾乎要碰到他了。

    喝下第三大杯之後,那雙眸子顯得更亮,似乎在他身邊回旋,宛如燈光由房間一角傳到另外一角!他渾身打了個冷戰,吓得站起來。

     顔喀爾攔着出口說:&ldquo付清酒錢,我什麼都不賒給你。

    &rdquo &ldquo滾開,你這狗養的猶太人,否則我宰了你!&rdquo安提克兇巴巴地叫嚷着,顔喀爾變了臉,連忙閃開讓他走。

     他用力開門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