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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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厚子還在床上。

    看看鐘,九點稍過。

    這台陶瓷座鐘是之前到歐洲新婚旅行時買回來的。

     怔怔地呆望了一兩秒座鐘,她仿佛突然回過神來似的從床上跳起。

     披上睡袍走出房間,或許是因為上身充血的緣故,掌心中傳來聽筒那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心情舒暢。

     “喂,你好……”厚子的聲音有些嘶啞。

     “啊。

    你好。

    請問這裡是田村先生家嗎?” 對方詢問道。

    聲音有些粗犷,卻口齒清晰。

    從口音的差别上,厚子立刻判斷了出來—— 電話是從大阪打來的。

     “是的……” “請問您是他太太嗎?” “是的……” 聽到她的回答,對方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又調整了一下呼吸。

     “這裡是大阪警署。

    ” 聽筒裡傳出對方壓抑着感情的聲音。

     “……” “您丈夫田村洋一被人用刀刺傷,不幸過世了。

    ” “哎……” “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您能到這邊來一趟……喂?田村太太?您聽到我說話了嗎?” 2 接完那通電話的兩小時後,厚子坐上了新幹線二号。

    每次坐新幹線,她都會選擇禁煙席。

    不光隻是因為其他人吐出的煙氣熏人,身上沾染上的煙味兒也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她想起自己出門時忘了噴香水,連忙從包裡掏出,在脖頸上噴了一些。

    那是洋一生前喜歡的一種法國香水。

     她順帶掏出了妝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刑警們在新大阪車站等着,厚子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臉上留有淚痕。

     ——老公…… 透過從車窗外流過的風景,厚子在心中呼喚着洋一。

    那淡綠色田園風光的背景上,浮現出了洋一輪廓分明的臉龐。

     厚子與洋一是在四年前的秋天結婚的,戀愛結婚。

    當時洋一在涉谷的某棟時裝大樓裡上班。

    經營者是他的大哥一彥,他自己二十出頭便已當上了部長。

     結婚後沒多久,兩人便在都内買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

    每天送走洋一之後,厚子就會到從婚前起就一直任職的西式裁縫學校去,她是那裡的講師。

    不上班的時候,她會和朋友一起出門,做做有氧運動,去去文化中心,再不就是逛逛街。

    那些朋友,不是念大學的同學,就是職場時代的同事。

    她們住的地方大多都離都心較遠。

    同伴們全都很羨慕厚子。

     恰巧在一年前,情況開始發生了些變化。

    平常很少喝酒的洋一,某天突然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家來了。

    問他幹嘛喝這麼多,他隻回答說是為了慶祝。

     “慶祝?” “嗯。

    今天和大哥商量了一下,他就把大阪的店全權委托給我了。

    ” 大阪的店,是處新設的分公司,準備在半年後開張營業。

    他似乎是受托掌管了那邊的經營。

     “哎?可那家店不是由宏明哥經營的嗎……” 宏明是洋一的二哥。

     “他讓給我了,說是讓我放手嘗試一下。

    還說大阪那邊注重商業,估計我能在那邊學到些東西。

    ” 洋一的聲音興奮不已。

    之前他一直都在給哥哥打下手,如今能有機會牛刀小試,看看自己做生意的能力,這當然會令他開心不已。

     然而厚子卻極力反對。

     好不容易才有了處安身之處,上哪兒找比這裡更合适居住的地方去?其他地方倒也還無所謂了,隻要認得東京的情況也就行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再離開這裡了。

     ——更何況還是大阪。

     她對那地方沒半點好印象。

    锱铢必較,精明世故,又沒品味——那地方就隻給她留下了這樣的印象,而且關西腔也讓她覺得讨厭。

    如果搬到大阪去的話,估計每天都得和說那種話的人打交道了。

    大阪那地方,當然不可能有新宿有銀座有六本木。

     “你去推掉吧。

    ” 厚子懇求丈夫,“又何必非要做什麼經營者?現在這樣也挺不錯的,你還是推掉吧。

    我可不想到大阪去。

    ” 洋一一臉的不耐煩。

     “淨胡說。

    我可是一直都在為了這一天而努力的啊。

    沒事的,你也很快就會習慣的。

    要是能在那邊搞出點成績來的話,之後就能把事務轉交給其他人,重新回東京來的。

    ” 但厚子卻死活不肯答應,說如果洋一想去的話,那他就自己一個人去好了。

    洋一聽了自然火冒三丈。

     “那我就一個人去。

    ” 抛下這樣一句話,洋一便當真開始着手準備起在大阪獨自生活的事宜來了。

     厚子的那些女性朋友都對她表示同情。

     “嗯,大阪啊?那倒的确有點沒面子啊。

    ” 念女子大學時的朋友真智子這樣說,“買套公寓也不容易,洋一他就不能稍微忍忍嗎?暫時先推掉這事,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在東京開家新分店的啊。

    ” 然而其中卻也不乏批評厚子的聲音,職場時代的同事美由紀就說,不管怎樣,分居都不是件好事。

     “你這種行為根本就是在放任他去搞婚外戀。

    總而言之,你就先跟着過去,之後再說你想回東京就行了,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 厚子也覺得美由紀的話很有道理。

    從某種角度上來看,或許自己也挺任性的。

    或許事實就是如此。

     ——但我就是不喜歡大阪…… 厚子把臉湊到玻璃車窗旁,喃喃念道。

     來到新大阪車站,站在出站口,隻見一名身穿淡灰色西服的男子向自己走來。

    男子膚色黝黑,感覺有些來頭,大概三十五六的樣子。

     男子自稱是大阪府警的刑警,名叫番場。

     “我們已備好了車。

    ” 說着,番場伸出自己的右手,那意思似乎是要幫厚子拖旅行箱。

    厚子輕輕搖頭,拒絕了對方,而刑警也就再沒有堅持。

     準備好的車是輛白色皇冠。

    厚子原以為會是輛警車,看到這車,她稍稍松了口氣。

     “接下來我們去趟醫院,請您确認一下。

    ” 車子開動之後,刑警說道。

     “确認?” 問過之後,厚子才明白過來是要讓自己去認領屍體。

     “您和您丈夫,” 刑警略帶猶豫地說,“各自分居嗎?” “是的……因為工作的緣故……”厚子低着頭回答。

     “是嗎?”刑警點了點頭。

     朝車窗外望去,隻見擠滿道路的車輛正在競相飛馳。

    聽人說,大阪的乘用車數量雖然不多,但輕卡和面包之類的商用車卻不少,事實上似乎也的确如此。

    而這類車總會硬往前擠,哪怕隻是一丁點兒空隙,也要搶先插進去。

     “挺香的啊。

    ” 刑警突然說道。

     “啊?”厚子出言相詢。

     “我說香水。

    ”對方接着又說。

     “哦……” 厚子把目光轉向自己的肩頭,心想或許是自己抹得太多了點兒吧。

     來到醫院,厚子确認了屍體正是洋一。

    不,她也并沒有仔細盯着看。

    隻看了一眼,她便把頭扭朝了一旁。

    即便如此,殘留在她眼睑之後的,依舊是丈夫的那張臉龐。

     在醫院裡休息了一陣,厚子主動提出想到殺人現場去看看,現場就在位于心齋橋沿線的洋一的店裡。

    一樓賣箱包與首飾,二樓是鞋子,而地下層則是精品店。

     厚子以前隻來過一次,而且因為當時是休假日,完全無法準确地計算客流量。

     一樓箱包賣場的後邊是事務所,洋一就是在那裡被人殺害的。

     “在這裡。

    ” 番場用手指着地上的白線痕迹,“您丈夫當時就倒在這裡。

    面朝上,胸口上插着水果刀。

    正如您所見,他當時平躺在地上。

    ” 就像刑警所說的一樣,地上的白線标示出屍體姿勢端正地躺在地上。

    盡管之前厚子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類現場,她也能感覺到現場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當然了,如果刑警不說的話,或許她也不會察覺到。

     “從他平躺在地上的狀況上,是否查到了什麼了呢?” 聽到厚子的詢問,刑警搖了搖頭。

     “什麼也沒查到,隻是感覺有些奇怪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