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漢辭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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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篇賦在藝術上較少特色。

    《終南山賦》等作隻有殘存的佚文,曆來很少有人注意。

     和班固同時的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今陝西西安北)人,生卒年不詳。

    章帝時,曾為蘭台令史,後入窦憲幕,《後漢書》本傳說他“早卒”,但據陸侃如先生《中古文學系年》考證,他享年在五十以上。

    曹丕《典論·論文》說班固對他很輕視,但實際上才能在“伯仲之間”。

    他的辭賦以《文選》所錄《舞賦》最為著名。

    此賦開端假托楚襄王命宋玉作賦,隻是文人的遊戲之辭。

    但現存辭賦中假托古人之作,此賦是較早的例子,後來陸機《羽扇賦》托于宋玉,謝惠連《雪賦》假托枚乘、司馬相如和鄒陽,謝莊《月賦》之假托王粲,皆沿此習。

    此賦由于描寫樂舞,手法自與大賦不同,有不少細緻精妙之筆。

    如: 其始興也,若俯若仰,若來若往,雍容惆怅,不可為象。

    其少進也,若翾(xuān,飛翔)若行,若竦若傾,兀動赴度,指顧應聲。

    羅衣從風,長袖交橫。

    駱驿飛散,擖(liè,擖,曲折貌)合并。

    鶣(piānpiáo,輕捷貌)燕居,拉(làtà,飛翔貌)鹄驚。

    綽約(美好貌)閑靡(閑緩而柔美),掜迅體輕(舞姿輕盈)。

    姿絕倫之妙态,懷悫(恪)素之潔清。

     在一些大賦中,也常常有帝王觀舞之事,但往往隻是提到,從不作具體描寫。

    像這樣形象地摹繪舞姿的旋轉變化、進退俯仰和絢麗多彩,實系首見,其中保留了不少有關古代舞蹈的寶貴史料。

    至于寫到舞蹈中精彩的場面,則尤見刻畫之生動傳神: 及至回身還入,迫于急節。

    浮騰(跳躍)累跪(跪着向前),跗(fū,腳背)蹋(tà,着地)摩跌(在地上滑動作傾跌狀)。

    纡形赴遠,漼(quì,彎腰狀)似摧折。

    纖縠(hú,有绉紋的紗)蛾飛,紛猋若絕。

    超(yú,鳥飛狀)鳥集,縱弛殟殁(wēnmò,舒緩之狀)。

    蜲蛇(同“逶迤”,wēiyí,曲折貌)姌嫋(rǎnruò,修長貌),雲轉飄曶(同“忽”,形容轉動如雲之速)。

    體如遊龍,袖如素蜺(ní,一種龍)。

    黎(慢慢地)收而拜,曲度究畢。

    遷延微笑,退複次列。

     真是精彩紛呈,令人目不暇接。

    其中以“纖縠蛾飛”形容舞者飛快轉動,以“體如遊龍”形容其宛柔合度,“袖如素蜺”形容長袖飄忽之狀,都極盡體物拟狀之能事。

     除了《舞賦》之外,傅毅還作有《洛都賦》、《反都賦》、《雅琴賦》、《扇賦》和《七激》等,均系類書所載佚文,并非全篇。

    其中《洛都賦》和《七激》保存的文字較多。

    《洛都賦》文風與班固《兩都賦》近似,但多一些幻想的成分,大約是受司馬相如等人的影響。

    《七激》雖模仿枚乘《七發》,但把情節改成了一個“清思乎黃老”的“徒華公子”“托病幽處”,而“挾六經之指”的“玄通子”對他進行說服,結果使“徒華公子”終于放棄了過去的想法,願意接受儒家的“法度”。

    這一情節後來成了不少作品仿效的模式,曹植《七啟》、張協《七命》等,都以說服隐士出仕為結果。

     和班固、傅毅同時的賦家還有李尤、崔骃等。

    李尤,字伯仁,廣漢雒(今四川廣漢附近)人。

    和帝時為蘭台令史,順帝時卒,年八十三。

    他的賦多已殘缺,其中《平樂觀賦》一篇,寫到漢代的雜耍,對張衡《兩京賦》頗有影響。

    崔骃字亭伯,涿郡安平(今屬河北)人,他的賦僅存《達旨》一篇,見《後漢書》本傳。

    此賦寫法基本上模仿東方朔《答客難》,對當時的現實有所批判。

     三、張衡、王延壽和馬融 張衡(78—139),字平子,南陽西鄂(今河南南陽西北)人。

    他不但是一位著名的文學家,而且也是一位聞名世界的卓越的科學家。

    他從少年時代起就善于寫文章,曾遊曆三輔(今陝西中部),和帝永元年間到洛陽。

    當時東漢統治表面上尚稱太平,但大臣和貴族的生活都很奢侈,于是張衡就作了《二京賦》,用以諷谏。

    《二京賦》的寫作,據《藝文類聚》卷六十一雲:“後漢張衡《西京賦》曰:‘昔班固睹世祖(光武帝)遷都于洛邑,懼将必逾溢制度,不能遵先聖之正法也,故假西都賓盛稱長安舊制,有陋洛邑之議,而為東都主人折禮衷以答之。

    張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

    ’”這段話有些像序言,但在《文選》所載《兩京賦》中卻沒有這段話,《後漢書》本傳亦無類似記載,疑出後人之手。

    但此說可能有一定的根據,因為北周庾信作《哀江南賦序》,已有“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之語。

    可見《藝文類聚》所引之語,出于庾信之前,可以作為參考。

    今天我們讀《二京賦》,總感到其主旨和情節都與《兩都賦》差不多,隻是文辭富贍弘麗則大大過之。

    這說明張衡确有與班固争勝的意思。

     前人稱贊《二京賦》往往從它的内容豐富着眼,如三國魏人國淵曾說:“《二京賦》,博物之書也”(《三國志·魏書》本傳);東晉作家孫綽也有“《三都》、《二京》,五經鼓吹”之語(見《世說新語·文學篇》)。

    這些見解都有一定的道理。

    事實上《二京賦》所說到的事物,顯然比《兩都賦》詳盡。

    值得注意的是,張衡的眼光已不同于班固。

    他似乎較能注意社會上的人情習俗,不局限于寫都邑的壯麗和統治者的享樂生活。

    例如寫到長安商業繁榮和遊俠專恣時,班固隻是抽象地提到這些人物,而張衡則作了較詳細的描述: 瑰(珍奇)貨方至,鳥集鱗萃,鬻者兼赢,求者不匮。

    爾乃商賈百族,裨販夫婦,鬻良雜苦,蚩(欺騙)眩邊鄙。

    何必昏于勞作,邪赢優而足恃(意為何必勤于耕作,作假謀利得益很有把握)。

    彼肆人之男女,麗美奢乎許史(西漢外戚許氏、史氏)。

    若夫翁伯濁質(翁伯、濁氏、質氏都是西漢時富商),張裡(亦西漢富商)之家,擊鐘鼎食,連騎相過。

    東京公侯,壯何能加?都邑遊俠,張(子羅)趙(君都)之倫,齊志無忌(信陵君),拟迹田文(孟嘗君)。

    輕死重氣,結黨連群。

    實蕃有徒,其從如雲。

    茂陵之原(涉),陽陵之朱(安世),趫(同“獟”,qiào,勇)悍虓(xiāo)豁(勇猛),如虎如(同“貙”,shū,一種猛獸),睚眦虿芥(因小事懷憤),屍僵路隅。

    丞相欲以贖子罪(指西漢公孫賀欲為子敬聲贖罪,欲捕朱安世事。

    )陽石污而公孫誅(指陽石公主與公孫賀俱死于獄)。

     這些描寫都是曆史事實,而且寫得很生動,頗能切中西漢社會的弊端,既無“勸百諷一”的缺點,也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至于有關魚龍百戲的描述亦甚細緻,例如關于“東海黃公”用巫術制虎失效、反而喪生的故事,是關于我國早期戲劇的史料,比其他一些著作的記載要早得多。

    又如寫古代雜技藝人的表演,更為生動: 爾乃建戲車,樹修旃,侲(zhèn)僮(幼童)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guà,同“挂”),譬隕絕而複聯。

     這段文字雖很簡短,卻形象地寫出了藝人高超的技藝和令人目迷心駭的動作。

    這種描寫手法,在漢代一些大賦中亦頗罕見。

     《東京賦》在藝術上也和《東都賦》一樣,較《西京賦》遜色。

    這大約是作者有意想把東漢君主理想化的緣故。

    但賦中寫宮廷“大傩”(驅鬼的宗教儀式)一段,描繪也很細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