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論慎重許願

關燈
所用,不再計較領袖對他們犯下的大量錯誤,也不再考慮自己的幻想和夢想,我當時将此視為奇迹。

    我再也不奇怪為什麼阿波羅尼烏斯和穆罕默德[45]的虛僞能欺騙那些人:那些人的見識和理解力全部被壓得讓位給了狂熱。

    他們的辨别力除了用于對他們有利和加強他們事業的東西再沒有别的選擇。

    我在我們那些狂熱黨派中首先成立的那一派裡确定無疑地察覺到了這一點[46]。

    另一派在其後誕生,模仿前一派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由此看出,此類性質的事與群衆的錯誤難以分開。

    一樁錯誤過去,輿論便順風互相推擠着往前趕,像波濤洶湧一般。

    誰如持異議,誰如步調不一緻,誰就不是團體中人。

    你想挽救一些正确黨派使其不受騙上當,你就是在損害這些黨派。

    我向來與此背道而馳。

    此道适于頭腦不健全的人;對頭腦健全者,别種途徑不僅更正派而且更有把握保持勇氣并擺脫不利的意外。

     上天從未見有什麼分歧其嚴重程度能與凱撒和龐培之間的分歧相比[47],将來也見不到。

    我卻似乎在這兩位優秀人物身上看出了相互之間高貴的節制态度。

    那是一種唯恐失去榮譽和指揮權的心理,這種心理不會導緻他們之間不謹慎的瘋狂的仇恨,他們之間沒有惡意,也不存在相互诋毀。

    在他們争奪戰功最激烈的時刻我也能發現某些殘留的敬意和仁愛之心,因此我可以斷定,如有可能,他們兩人都願意自己事業成功而最好不引起同伴的毀滅。

    馬略和塞洛[48]的情況卻大相徑庭:當心! 不必狂熱追逐感情和利益。

    年少時,我曾阻止我的愛情過快的進展,當時我對此作過慎密的思忖;萬一愛情逼我不由自主并誘我一切聽其擺布,我會為此感到不悅,因此,如今無論處于何種情況,隻要我的心意過分熱切,我都照此辦理:對我傾心的事我偏反其道而行之,權當我已眼看我這份心意正沉浸酒中昏昏欲醉。

    我避免内心過分快樂,否則要收心必遭嚴重損失。

     因愚蠢而膚淺看待事物的人總把受害較輕視為幸運而自喜,這是貌似健康的精神麻瘋病,其表面之健康竟使哲學也不加蔑視。

    但無論如何将其稱作智慧總是沒有道理的,而我們卻往往如此稱呼。

    古時有人就以此種方式嘲笑第歐根尼[49]在嚴冬時節光着身子去抱一個雪雕像以考驗自己的耐心。

    嘲笑他的人遇見他時他就處于這種姿勢。

    &ldquo你此刻感到很冷嗎?&rdquo他對第歐根尼說。

    &ldquo一點不冷。

    &rdquo第歐根尼回答。

    &ldquo那麼,&rdquo那人繼續說,&ldquo你站在這裡是否想幹點什麼艱難的事以作示範呢?&rdquo為了衡量韌性就必須了解痛苦。

     凡需要從深度和激烈程度認識不利事變和偶然損失,凡需要衡量品嘗不利事變和偶然損失固有的嚴重性和分量的人,他們最好巧施手段以避免戳穿引起事變和損失的根源,并加以引導使其改變通道。

    戈蒂尤斯國王便如此行事[50];他慷慨買下别人推薦給他的貴重漂亮的餐具,但因餐具格外易碎,他一買過來便立即親手将其打碎以便為自己即早除去一個極易向仆人發怒的理由。

    同樣,我也主動避免讓我的事務與别的混淆不清,而且不謀求我的親人和我必須深交的朋友接近我的财産,否則由此容易産生疏遠或糾紛的口實。

    從前我喜愛牌和骰子之類冒風險的遊戲;我早已不玩了,隻因我輸了時無論裝出多好的臉色,我内心裡仍然感到不痛快。

    一個老實人遇事可能會從心底感到别扭和受了冒犯,但他隻要不想把幹蠢事作為對自己損失的報償和安慰,他最好避不參與不穩當的事和有争執的事。

    我像躲避瘟疫病人一般躲開氣質憂郁的人和一觸即怒的人;對我不能不感興趣又不能不為之激動的話題,如果不為職責所逼,我是不會介入的。

    &ldquo甯可不開始,也别中途停止[51]。

    &rdquo因此,最穩妥的辦法是事先作好思想準備。

     有些先賢則殊途行事,他們不怕陷入許多事情的要害部分。

    這類人士對他們自身的力量是很有把握的,具備了此種力量之後,他們在各種敵對勢力取得勝利之時也能保護自己,他們善于以毅力同損失作鬥争: 像巨石兀立于萬頃波濤任狂風與惡浪咆哮, 不懼天空海洋的猛襲威逼, 他巍然屹立毫不動搖[52]。

     &mdash&mdash維吉爾 不必攻擊他們作出的表率,但我們達不到他們的高度。

    他們頑強堅持,眼看國家毀滅也不感到心慌意亂,因為他們的意志已完全受國家主宰。

    此種态度于我們普通人卻過于吃力過分艱難。

    小加圖為此而抛棄了有史以來最為高貴的生命。

    我們這些小人物應當躲避風暴,躲得越遠越好。

    必須培養感情卻不應培養毅力,必須避開我們抵擋不住的襲擊。

    芝諾看見他喜愛的青年克列蒙尼岱斯走近他,想坐到他身邊,他便突然站了起來。

    克雷安泰斯[53]問他站起來的原因,&ldquo我聽說,&rdquo他答道,&ldquo醫生囑咐讓人休息為主,并禁止對任何腫塊感到不安[54]。

    &rdquo蘇格拉底不說:别對美的誘惑俯首帖耳,應經受住美的考驗,還應努力加以反對。

    他說:躲開美!跑到美的視線之外,避免和它相遇,有如避開遠遠朝你撲過來襲擊你的劇毒[55]。

    大居魯士的優秀門生在這位皇帝面前編造或背誦(依我之見背誦的可能性大于編造的可能性)他罕有的美德時,要他别相信自己有力量經得起他的女俘,著名的龐蒂的絕代美色的誘惑,所以皇帝在拜訪女俘時,把她留給了另一個比他的自由權小些的人[56]。

    聖靈也如此:&ldquo别引我們受誘惑[57]。

    &rdquo我們不僅求主别讓我們的理智被色欲擊潰,而且求主别讓我們的理智經受考驗,别把我們引到我們不得不容忍罪孽接近我們、吸引我們和誘惑我們的狀态。

    讓我們懇求上帝保持我們良心的甯靜,使我們的良心全面徹底擺脫與邪惡的交往。

     人在說他已經克服了報複的狂熱或别的什麼災難性的狂熱時,他說的往往是符合當前事實的真話,但并不符合過去的事實。

    他們在向我們談及此事時,他們錯誤的起因還正在由他們自己維持着、推進着。

    請往更遠處回溯,請回想那些起因産生的根源:在那裡你可以不&ldquo戴綠&rdquo便豁然貫通[58]。

    人是否希望自己的錯誤時間越長錯誤就越小?是否希望從不正确開始接下去就正确了? 誰像我一樣希望自己的國家好而又不為此患上潰瘍病或瘦下來,他看見國家有毀滅的危險或正處于毀滅的時期會感到很不痛快,但不會怕得渾身麻木。

    可憐的船艦,風浪和航員在把它拉向怎樣相反的目标呀! intamdiversamagister, Ventusetundatrahunt[59]。

     誰不像追求不可或缺之物一般向王公張口企求恩寵,他對王公們冷淡的接待和臉色,對他們易變的心性就不會感到格外惱火。

    誰不溺愛兒女或榮譽愛到鞠躬盡瘁的程度,誰在損失了兒女或榮譽之後仍可以生活得十分自在。

    誰作好事主要為自己滿意,誰在見到别人低估他的功勞時也不會改變初衷。

    一丁點韌性便可彌補此種麻煩。

    我運用此法從而以極便宜的代價彌補了開始時出現的問題,而且我意識到我已避免了許多勞作和困難。

    我稍作努力便能在我激動伊始時加以遏制,并在考慮的事情巳使我不安但尚未主宰我之前放棄此事。

    不能制止于起跑便無法制止其奔跑。

    不能拒之于門外便不能趕出家門。

    不能戰勝開頭便不能戰勝結尾。

    支撐不住動搖便支撐不住墜落。

    &ldquo因為人一旦脫離理智,狂熱便自動往前擠;軟弱很自信,軟弱的路越走越寬,以至再也找不到隐藏自己的處所[60]。

    &rdquo我能及時發現前來觸摸我并在我内心飒飒作響的微風,那是暴風雨的征兆:&ldquo心靈,在被制服之前很久,便已動搖[61]。

    &rdquo 微風初起在林中飒飒作響 風兒的喃喃低語傳到四方 向水手預報風暴即将來到海上[62]。

     &mdash&mdash維吉爾 在一個世紀的煩擾和與我的天性水火不容的卑鄙龌龊的陰謀詭計之後,我曾多少次對自己施以明顯的不公正,以避開承受法官們更不公正待遇的風險!&ldquo為了避免訴訟,應當盡力而為,也許應比盡力而為作得更多些,因為對權利稍作放棄不僅值得贊揚,有時甚至大有裨益[63]。

    &rdquo人若聰明,就應遇事感到高興與自豪,比如,有一天我聽見一個大家族子弟天真地向所有的人熱烈談論他母親如何敗訴,就像談他的咳嗽、發燒或别的什麼令人厭煩的照料似的。

    命運曾給我一些恩寵,如我的親族關系,以及我與享有至高無上威望的人物的交往。

    我曾真心實意采取措施竭力避免利用此類關系危害别人,而且從不讓我的權利超過權利的直接可利用性。

    總之,我每天工作如此之繁忙(所幸我還能作如是說!),因此我還沒有經曆過起訴,盡管有許多次,如果我同意,人們完全可能以正當理由在我任職期間提出起訴;我也沒有遇到過吵架的事。

    要不了多久我就算長壽了,倒沒有遭到過有意或無意的嚴重冒犯,也沒有受到過不公正的待遇;這是上天難得的恩澤。

     我們的大規模紛争往往由滑稽可笑的動機和原因觸發。

    我們最後一位布戈涅公爵為一大車羊皮引發的糾紛蒙受了什麼樣傾家蕩産的損失[64]!刻嵌印章不是一個國家有史以來經受的最可怕的崩潰的首要原因嗎[65]?龐培和凱撒無非是那兩位的後代和效法者[66]。

    我見當代王國内最明智的人士花公款擺排場客客氣氣聚在一起簽署條約和協議,而那些條約協議卻真正取決于權威性的夫人内閣中的閑聊和某些弱女子的癖好。

    詩人們對此心領神會,他們為一個蘋果可以把希臘和亞洲置于火海血泊之中。

    瞧瞧那一位[67],他為什麼帶着劍和匕首拿他的榮譽和生命去碰運氣?讓他告訴你那場戰争的根由,他告訴你時準定臉紅,因為原因太無聊了。

     一開始,少許見識便可解決問題,然而一旦卷了進去,全部繩索便抽緊了,那就需要花大力氣,花的力氣大得多也難得多。

    不卷進去比擺脫出來容易得多!必須反蘆葦之道而行之[68],蘆葦在發育之初長出的是一隻又長又直的梗,但在此之後它仿佛疲憊不堪,喘不過氣來,它意外長出些節子,又多又密,宛若一個個休止符,這說明它已沒有最初的活力和堅韌性了。

    甯可心平氣和而又冷靜地開始,把自己正常的呼吸及勇猛的沖勁保持到事情的高潮和善終之時。

    我們在事情開始階段對事情進行引導并随意支配它們,然而在此之後,事情一起動便是它們在引導我們,帶動我們,我們便隻好跟着事情走了。

     但這并不說明靠這個主意我已擺脫了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