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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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像是一種技能那樣潛伏在你的身體裡面。

    有可能你把它們荒廢了很久,但是它們最終總是會跑出來的,在一些适當的時候。

    ” “有這種事?”鳜魚隐忍地微笑了。

     “咬咬牙好嗎?我要開始抹鹽粒了。

    ” “沒有問題。

    不過我就是想知道,你現在還在恨那個男孩子嗎?那個當初不肯救你的男孩子。

    ” “說實話,”我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

    ” “還是不要再恨了比較好。

    ”她歎着氣,“雖然我不知道恨到底是樣什麼東西。

    但是感覺上,恨跟愛這兩件事情本質上是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就像兩條河,最終都會流到大海裡并且混合成一樣東西。

    當然,這隻是我的意見。

    ” “你知道嗎?很久以前,當我做了一件壞事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我必須要足夠堅強,才能忍受下面難熬的日子。

    可是後來我才開始想,到底怎麼樣才算堅強呢?好像堅強這個詞,是在說為了某種好的目的而勇敢地承受考驗。

    可是這顯然不是我的情況。

    你說,從罪惡到罪惡之間必須忍受的煎熬,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呢?如果這樣的刑罰連個名字都沒有,那承受起來該多困難啊。

    ” “這還不容易嗎?”鳜魚詫異了,“很明顯的事情嘛,如果你真的已經感到了起點和終點都是罪惡的話,如果你真的感覺到明明是無望的但還必須要忍耐的話,那就是修行。

    ” 我大吃一驚。

    或者說,如同醍醐灌頂。

     我的那本小說,終究沒能寫完。

    就在女孩a和女孩b一起愛上了一個男人的地方,這個故事就打住了。

    那其實也是我最後一次寫小說,在我還沒來得及完成它的時候,準确點說,在我不确定自己還要不要寫下去的時候,小龍女死了。

     孟森嚴離開了他的醫院,他的家鄉,以及他的妻子。

    臨走前,他沒有來跟我道别,那是自然的,我知道他在怨恨我。

     孟森嚴的妻子最終接受了肝移植的手術,那半個陌生的肝髒在她羸弱的身體裡生長得很好,就像一縷陽光一樣,溫暖着她體内衰敗的黑暗。

    為了這個手術,孟森嚴傾其所有。

    他把所有的錢拿出來,并且賣掉了房子,為了支付移植肝髒以及術後藥物的全部費用。

    手術做得很成功,這個女人後來出院了,雖然她還是不可能完全像健康人一樣,但是她總算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

    在她剛剛能站起來走路的時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孟森嚴簽了離婚協議。

     聽說,他們是在一種非常和平跟友好的氛圍下分的手。

    她對孟森嚴說:“無論如何,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為我做了那麼多。

    ”孟森嚴對她微笑着,告訴她:“以後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情,盡管來找我。

    ”然後孟森嚴把醫院的工作辭掉了,去了南方一家經營醫療儀器的公司接受培訓。

     所有的人都為他的選擇不解,因為他妻子的這個手術的成功,讓整個醫院聲名鵲起,特别是他們這幾個參與了手術的醫生。

    當康莊大道已經鋪在眼前的時候,他決定放棄了。

    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他想要完完全全地重新活一遍。

    因為小龍女的死讓他發現人生原本如夢。

     知道小龍女的飛機掉下來之後,有那麼兩個星期,我都睡在衣櫃裡。

    因為夜幕降臨以後,雙人床單的那一片雪白讓我覺得空曠得不能忍受。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衣櫃其實也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

    那裡面的擁擠,逼仄,跟淡淡的樟腦氣息都讓我安心。

    于是我就鑽了進去,把自己蜷縮成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非常好。

    我心滿意足地睡到天亮,美中不足的就是,醒來的時候看到我媽媽擔憂到凄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