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決斷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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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再提供含糊不清的證詞的話,就更說不清了——關于案發當日清晨,我路過蕪藏寺旁邊的斜坡這件事,我可能會告訴他們一些實際情況。

    比如:頭一天晚上就住在了芳鹿莊,與同伴一起住的,以及一直拖到現在才出面作證的原委等等。

    ” “然後呢?” “那就破壞了我丈夫的名譽——我的确已做出了對不起丈夫的事情。

    不過,這并不是說把你的名字公布出去就能使做丈夫的心理上得到平衡。

    不,豈止如此,如果讓世人知道了與我秘密地——秘密地私通的,不是别人而是群馬醫科大的各務副教授的話,我丈夫所蒙受的不僅僅是妻子背叛丈夫的恥辱,他還必須承受來自社會上的譴責。

    因為群馬工廠造成的公害已經出現了危及人體的征兆,P大的報告又斷定共立電化是元兇,雙方在這方面的對立越來越嚴峻。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假如我們的關系公開出去,那麼無論造成怎樣的誤解,恐怕我丈夫也無法辯解。

    就是打官司,也相當不利吧!那麼,如果在這次公害糾紛中敗訴了,我丈夫這10年來的努力就化成了泡影,在公司内部,也把前途給斷送了,就是說我丈夫自己的人生就此也就失敗了——當然,我們之間的關系公開的話,你所受的傷害比我丈夫的也輕不了多少。

    ” “這些情況你不說我也清楚。

    為此——也許你認為我是在争辯,從桂木先生的立場來考慮,我主張一直保持沉默到現在。

    可是,其結果隻能是事情越來越惡化。

    現在,我已經打算把一切後果都抛到腦後去……” “不,就是撕裂我的嘴,我也不會說出你的名字。

    就算是警察也沒有權利,更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

    當然,對我丈夫也要保密——在警察和我丈夫面前,我要把你的名字隐瞞下去,那麼——” 至此麻子已語無倫次了,她還是努力地保持鎮靜。

     “那麼今後,隻要我們倆人決不再見面的話,我倆就不用擔心我們之間的關系會洩露出去了。

    ” 終于,豆大的淚珠不停地落在她的膝蓋上。

    各務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辦不到,首先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到警察那裡去。

    ” “不!” 麻子淚汪汪地擡頭看着他。

     “這沒事。

    因為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而且即使我們倆一起去出面,對我們的将來也沒有什麼好處。

    你不要這麼想了。

    現在應該努力把損失控制在最小限度。

    ” 麻子雖然平時看上去很柔弱,但她那纖細的身體散發出的那股倔強逼得各務不由得低下了頭。

    少女時代的麻子的身影,突然又浮現在他面前。

    她雖然平時不愛說話,很腼腆,但是偶爾發起脾氣來,卻固執得出乎人們的意料。

     把損失控制在最小限度——她的話的确有道理。

    如果現在各務也出面,冒然把兩人的關系公布于衆的話,那隻能使事情變的越來越糟糕,到最後誰也救不了。

    就是麻子自己的情況,或許也會更加惡化,這是因為麻子對自己的秘密守得越緊,就越發令人懷疑她為了将事實隐瞞下去,而對中谷、奈津實實行了殺人滅口。

     在各務坐出租車到這裡來的路上。

    他也下定了決心陪着麻子去出面把一切都說明白。

    然而經麻子一說,他又重新作了考慮。

    像麻子所說的那樣做或許能隐瞞住自己和桂木的身份。

    想到這裡,他無可奈何地改變了主意。

     各務相信,如果自己站在麻子的立場上,肯定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不,是真的相信會出現那種情況呢?還是希望出現那種情況呢?他也說不清楚。

    他在内心的一個角落裡意識到了這種暧昧的想法。

     麻子濕漉漉的臉頰上露出了微笑。

    她盯着沉默不語的各務說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不過……” “你什麼也不要說了。

    ” 麻子用手堵住了各務的嘴,各務握住了她的手,倆人閉上眼睛,靜靜地把臉貼在了一起。

    他猛烈地抱緊了麻子,差一點就要把麻子的腰給樓斷了。

    他下意識地想通過這一方式将自己的某些作法掩飾過去。

     為了到西荻窪署出面作證,晚上9點多麻子一個人走出了旅館。

     各務留在了房間裡。

    他打算與上次在芳康莊一樣,30分鐘後,從這裡出去。

    但是,他打算在出去之前跟一個他信賴的當律師的朋友聯系一下,拜托他以受到麻子的委托的名義前往西荻窪署關照麻子。

    當然,麻子隻是一個偶然的目擊者,無論在哪一次事件中都隻不過是局外人。

    在這些問題真相大白之前,有個謹慎的律師在身邊,遇事心裡會踏實一點。

    各務聽說過像這種情況的出面作證,有律師同行的先例也不稀罕,麻子也毫無異議地同意了他的這一建議。

     麻子從旅館的正門出去後,順着井之頭公園西端樹木稀疏的林間小道往前走。

    各務通過二樓的窗戶看見了她的身影。

    路兩旁的桂花樹、山茶樹、栗樹等樹木相距很遠地并排站立着。

    這是一條落滿枯葉的、有點西歐風格的林間小道。

    今年初秋的一個黃昏,倆人還曾在這裡散過步。

    眼下,整個樹林和小路的前方都沉浸在薄霧中。

    順這條小路再往前走,就會走出公園,外面就是通往吉祥寺車站的公路。

    麻子跟各務說她在車站附近雇出租車。

     可能由于麻子穿着白色外套吧,望着她那漸漸遠去的細長的背影,各務反而在内心裡結下了一個疙瘩,他感到這個疙瘩急劇膨脹,憋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這與他和麻子分别後的悲傷的心情在性質上是不同的。

    這個疙瘩,可能就是他剛才打算掩飾過去的那種東西吧。

     (膽小鬼!) 突然,他仿佛聽到一種聲音。

     (膽小鬼……膽小鬼……) 對了,就是這種聲音塞滿了那個疙瘩。

    然後他漸漸地醒悟過來了,就像腦袋裡的雲霧散開了。

    自己必須和麻子一起去,即使起不到任何作用,哪怕是一次愚蠢的行動,不,甚至這次行動會加重負擔和損失,現在也應該盡力去做。

    自己應當和麻子站在一起,和她共同分擔屈辱、損失以及來自社會上的譴責等所有的不幸,隻有這樣自己才能心安理得。

    為什麼?——這是因為自己心裡愛着麻子。

     他迅速站了起來,一邊穿衣一邊跑下了樓梯,急急忙忙結了帳,朝公園跑去。

     在黑乎乎的小路前方,他看到了麻子短小的身影。

    在樹林外側不斷有車燈閃亮。

    可是在公園裡面的這條小路上,已不見其他行人來往了。

    傍晚時分出現的情侶們,好像都朝東側的池子那邊去了。

     各務還有10米左右就追上麻子了。

    麻子來到了公園内的一個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一個路口就到外面的公路上了。

    各務平穩了呼吸後剛要喊她,這時—— 突然從右側的小路上出現了一輛小型汽車,車子也不減速,猛地撞在了麻子身上。

    随着微弱的驚叫聲,麻子的身體像人體模型一樣被撞倒在斜前方。

    車子從這個散步用的小路上橫穿而過,好像要把麻子的身體軋斷。

     各務沒吱聲,向前奔去。

     汽車想就此逃走,可是,因為這條路打一個彎兒後才通往外面的公路,所以汽車在那裡稍微減了速。

     各務朝着倒在樹根旁的麻子跑去。

    在拐角處汽車稍微一傾斜,坐在司機座上的男人的後腦勺和汽車牌照上的“練馬”二字從各務眼前掠過。

     2 剛才還人來人往混亂不堪的情景不見了。

    各務坐在青白色燈光照耀下的走廊裡,目不轉睛地盯着走廊盡頭那扇關閉着的大門,一直在等待着。

    對他來說,沒有比這種等待更痛苦的了。

     他甚至